第二百七十三章 家宅不寧
一切都亂套了。
聖旨才下,就出了這麽多意外,莊家雖不算家無寧日,然而光是讓大小姐足不出戶,壓住她的癔症不往外傳,就幾乎花光了莊國棟的全部意誌力。
而莊宛寧的院子裏,也早已亂成一片。
紅袖如今成了灑掃丫鬟,每日的活計就是掃掃院子,做做雜事,一個貼身丫鬟,淪落到這種地步,每個月的月錢還少了那麽多;這樣如果不算倒黴,那怎樣才算?
最重要的是,因為她不在,所以墨竹肩上的擔子又重了。
也幸好墨竹還在,她一個人做完了兩個人的活計,於是莊宛寧現在,就隻剩一個貼身丫鬟,每日她都非常忙碌,和從前的悠閑不能比。
墨竹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但這幾件事她都做慣了,她隻是還在擔心,大小姐什麽時候會發瘋。現在,莊宛寧自己就像是那個不定時的炸彈,她什麽時候會發瘋,沒人知道。
自然……也沒有人知道,大小姐是不是真瘋。
所以她減少了屋中服侍的人數,隻希望他們不要刺激到莊宛寧,讓她又發瘋;事實上,墨竹覺得小姐發瘋是有規律可循的——但她還不知道那個規律是什麽。
“不要提和二小姐、還有沈姨娘相關的詞。”她說,墨竹看起來很冷靜,說話時候的神態甚至有些像紅袖。
“提了的話,立刻出去,尤其是在大小姐麵前,一個字也不能提。”
奴仆們諾諾的應是,經過了這麽兩場災難以後,再也沒人敢說,大小姐發瘋是件小事了。——自然,也沒人敢提找大夫來的事情。
她就是這麽想的——第一次發瘋不知道是誰刺激了小姐,但她記得一清二楚,第二次大小姐發瘋,可是因為她提起了莊雨凝,大小姐才發病的!
墨竹歎息,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雷區,如果沒有,那就再好不過了。
然後,她才進屋去看大小姐。
現在看起來,莊宛寧自然是正常的,她趴在桌上,以一種毫無禮儀可言的姿態;墨竹走近去時候,她也沒有起身。她看起來似乎很累,半合著眼,但她卻馬上看見墨竹。
“小姐?”墨竹問。
莊宛寧苦笑,“頭痛。”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病發作的後遺症,莊宛寧這幾日總說頭痛,墨竹有些難過,但因為頭痛的緣故,小姐的脾氣更暴躁也更神經質,即使她竭力抑製,似乎也沒什麽效果。
想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院子裏的丫鬟們,也是挨了一頓又一頓的罵了。
其實有不少人想告訴大小姐她發瘋了,這些病症統統因為瘋病而起。但是想起紅袖的下場,誰還敢開口?
墨竹走近去,幫莊宛寧按摩。但即使如此,被按摩的人似乎也沒有多享受,她半閉著眼,慢慢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墨竹心裏自然是一酸,明明鬧出那麽多事情的人是莊宛寧,但鬧完以後,她卻什麽都不記得。
墨竹知道,在被人刺激以後發病的小姐幾乎就像個孩子,而且是那種心驚膽戰、草木皆兵,生怕旁人要害她的樣子。
有一次,莊宛寧鬧起來的時候,坐在那裏不斷傻笑,連勺子都不會拿,披頭散發,看起來和餓鬼真的沒什麽不同。
甚至於還有一次,她砸爛了屋裏所有能砸的東西,像是根本不心疼那些東西的價值;但那隻是因為,她以為,這是莊雨凝和沈姨娘給她設的局……
明明他們都走了,但命運弄人,小姐居然回到了從前的生活狀態裏:覺得自己缺衣少食,永遠不會安全,一驚一乍,不信任所有人。而這一切,是發生在沈姨娘和莊雨凝都離開了莊家以後!
墨竹隻覺得諷刺,她不能夠想象,大小姐還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而且,這種癔症的發作,誰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出現,什麽時候會消失……幸好,莊宛寧似乎還是很信任墨竹,隻要她湊前去慢慢哄她,那麽她就會平靜下來。
“我為什麽會頭痛?”莊宛寧問。
墨竹沒有回答。
她所知道的是,因為頭痛,所以小姐即使不發瘋,也沒有從前那麽好相處了……
這也是宅子裏,亂成一團的原因。她問:“既然頭痛,可要去尋郎中來?”
墨竹從來也沒有說過,要尋郎中來看看小姐的癔症,因為從前就看過了,根本就不頂用。
還有……墨竹甚至覺得,是不是因為沈姨娘的事情,大小姐想起了從前不好的回憶,所以現在才會病發?所以她是真的瘋了?
她不知道。
莊宛寧搖頭,“不必了,還沒有那麽嚴重。”
但她說話的口氣異常頹廢,像是沒有力氣繼續活著一樣。墨竹不是很敢提婚事,因為她擔心提起來以後,會刺激她。她隻是個丫鬟,什麽都不懂,所以行事尤其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了小姐。
她很擔心。
“好,”墨竹低聲說。她已經很疲累了,因為紅袖走了,她一個人要做的活計突然多了這麽多——而小姐偏偏又變得,這麽讓人無從適應。大小姐是不是真瘋?或者她是假裝的?
這兩個問題還在墨竹的心頭縈繞,但她已經沒有餘力去想了。
她不想知道這些,她甚至有些慌亂,因為她不清楚,要如何才能讓事情恢複正常,怎樣才能讓大小姐平平安安,直到出嫁?
“你很累嗎,墨竹?”莊宛寧問。
似乎即使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甚至會給人一種錯覺,她從來也沒有瘋過。但墨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開始尖叫,表現得像個小孩,她會站在那裏發抖,卻不向任何人求救,因為沒有人,能夠幫到她。
但是墨竹搖搖頭,“奴婢不累。”
因為她這麽一句話,莊宛寧就安靜了下來。服侍小姐上床午睡以後,墨竹悄悄地離開了清遠軒。
她想:對小姐的病,她無論如何,都要做點什麽。
可是她能做什麽?
而墨竹此時此刻的感覺,就像很久以前,整個院子裏的丫鬟隻有她一個,而沒有人會幫她做事,她隻能自己出去買自己想要的東西時候那樣。
而對此,她向來熟悉。
但即使如此,墨竹還是歎了一口氣——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難道……小姐真的不能好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