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淵之別
於是莊宛寧敲了敲桌,咳嗽兩聲,試圖像個真的說書人那樣,讓他們靜下來。
她道:“這事情……不簡單吧?”
展舒眉,莊雨凝,無論哪一個名字,都是個麻煩,組合起來,就更麻煩;莊宛寧表示,穆瀟瀟的總結,沒錯。
穆瀟瀟道:“如今蕭家勢大,出了這樣的事情,皇室與蕭家汙名都有損。這樣算是將事情壓下去了,就是不知道,蕭家還會不會容人活下來。”
活下來?
這話聽上去殘忍,但實際上,蕭家何等手段,想必,他們也不會容這麽一個汙點,活下來。
於是莊宛寧點頭,垂下眼,“她會報複……倒算不得什麽。主要是我娘的事情……實在蹺蹊。”
“蹺蹊?”穆瀟瀟聽不懂,在她看來,整件事雖然沉重,但說開來,不算複雜。
但莊宛寧不是她,她是現代人,也通曉醫術。“我對醫理略有研究,理論上講,沈姨娘尋不到那樣複雜的藥,來……害我娘。”
她說。
她從小就沒被父母養育過,是爺爺將她養大,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所以說起這個詞,違和感不算太強。
“嗯?”穆瀟瀟問。
她也有不會的事情,而在這種時候,她就是聽的那個人了。
莊宛寧道:“按道理說,中醫裏少有讓人變瘋的藥,”中醫裏有副作用的藥不多,就算有,明著說是副作用,那就不會太嚴重。“至少,普通中醫就算想做什麽,也開不出來。”
她認真地說著,聲音慢慢地沉了下去。
穆瀟瀟沉默片刻,但她也不是腦子不靈活的人,“或許是旁的手段,或者……西洋醫藥?”
這次輪到莊宛寧安靜了。
她攤攤手,“姨娘和夫人的宅子隔得那麽遠,除了下藥以外,我想也沒有旁的手段。”
但單單是這一項,也足以讓人防不勝防了。
而另外一樣,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她知道,那一次她被展舒煜斬了一刀,沈姨娘意圖下藥,讓她傷口腐爛不再好起來,就是用的西洋藥粉——這國家與外國是有聯係的,盡管很單薄,但並非什麽都弄不到。
但以她的了解,這個時代,無論東西方都不該有那樣的藥。
“姑且就算我孤陋寡聞罷,”莊宛寧隻能苦笑了。“就算是西洋藥,那種東西也不是那麽好用到的。”
在她看來,即使這個時代,商業發展約等於零;但一分錢一分貨這種道理大部分時候還是有用的,她相信無論是中醫藥物,還是所謂隔著一個外海運過來的西洋藥粉,都不是那麽容易運到。
莊宛寧知道,沈姨娘隻是姨娘,沈家已幾乎放棄了她,她能夠弄到的錢,大約就隻有她自己的私房,而那些錢,就算這時代沒有通貨膨脹,她也弄不到那麽昂貴的東西。
“要麽,就是她背後有人。”
莊宛寧正在沉思,忽然聽見一把陰森森的聲音這麽說,一抬起頭看見是穆瀟瀟,才放鬆下來。她鬆一口氣:“我還以為撞鬼了。”
“隻是你以為,”穆瀟瀟笑吟吟,她的笑容有時候會有種嚇人感覺,但大多時候不會。
莊宛寧攤攤手,“所以,她背後多半有人支持著她,但我不知道是誰。”
穆瀟瀟沉吟片刻,“我會去查一查。”
這樣事情就該告一段落了,可是莊宛寧覺得一切還沒有完。她道:“還有慕容雲鶴——我見到她了。”
慕容雲鶴?
慕容這個姓氏還是比較能引起穆瀟瀟的關注,她抬起眼來,比起剛才,明顯專注了不少:“怎麽說?”
“她什麽也沒有說,”莊宛寧道:“但是她說了,陛下可能要賜婚。”
賜婚。
穆瀟瀟的工作,就算記錄下來一些破碎的信息,她立刻記住了這個單詞,然後才問:“誰和誰?”
“你真是直接,”莊宛寧聳肩,“她沒說,才說兩句話,就說別的事情了。”她自然不會提起她是怎麽找到慕容雲鶴的,這些細節,省略過去就好。
穆瀟瀟點頭,“可能也不是很重要,不算什麽大事。”
在她口裏,好像什麽都不算是大事。但莊宛寧注意到,穆瀟瀟今日看起來很累,仿佛在煩惱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又這麽說,於是給她一種感覺,好像京城裏馬上要發生什麽事情了一樣。
她問,“這件事……你會不會告訴展舒修?”
她揚起眉,年輕的樣子不能夠讓人相信,她真的是個母親過世多年的人。但事情大約就是這樣,人總要活著。
穆瀟瀟想了一想,反問她:“你覺得呢?”
空氣有一刻的寂靜。
“我不知道,我不擅猜,”莊宛寧聳聳肩,“所以瀟瀟,你會不會?”
她的語氣直白,卻不讓人覺得單純。
穆瀟瀟低下頭,她知道,人很多時候會說反話,一個人說“我不喜歡他”就是“我喜歡他”,一個人說“我不擅猜”就是她很擅猜。
而莊宛寧會說這是她的弱點,是因為她足夠自信;如果她真的不擅長這個,那她自己根本意識不到這點——這是穆瀟瀟的人生了悟之一,甚少說出口。
於是穆瀟瀟道:“如果殿下問,我就會說。”
如果不問就不會,但展舒修不問的機率也很低。莊宛寧立刻聽明白了,她歎口氣,抖一抖披風:她該離開了。她道:“瀟瀟,我真不知道,你稱呼的他,什麽時候,會由‘殿下’變成‘陛下’。”
一字之差,相隔天塹。
這就是莊宛寧的心結。
穆瀟瀟安靜片刻,“會有那麽一天的。”
“是麽?”莊宛寧披上披風,大件烏黑披風不吸光,在穆瀟瀟眼中,她看起來似乎嬌小了一些,“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來。”
聽見這句話,穆瀟瀟大驚:“為何?”
“沒有原因,”莊宛寧還沒有走,她抬眼一笑,依舊那麽耀眼,“到那一天,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穆瀟瀟聽不懂。
但她衡量了一下,然後道:“記得給我留一封信。”
說到寫信這件事,這是莊宛寧永遠的痛,她立刻沒了剛才的風度,歎口氣道:“好,我盡量。”
然後她孤身一人,離開了鳳央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