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兩人見麵
“貴妃收到那支發簪了麽?”
莊雨凝問。
她坐在床上一角。她現在頭發梳得整齊,穿戴著平日她喜歡的雪白梨花裙,但與她的著裝相比,她的神情顯然有些許恍惚,好像她看著的不是眼前的一切,而是她自己正在想的事情。
她手上有傷,而那是她自己用發簪在手上劃出來的。當她劃完以後,就將發簪裝進了禮盒裏,隨後送進宮中。她用一根手指慢慢地磨蹭著那傷痕上的包紮,仿佛要將它按出血來一樣。
蘭香退後一步:“是的,二小姐。”
她不知道二小姐出了什麽事,但過了這幾日以後,莊雨凝雖然看起來正常了一點,可她總覺得她有哪裏不正常——而應該是哪裏,蘭香自己也說不出來。
但二小姐的命令,她還是跟著去做了。不知道為什麽,她有種感覺,隻要她不跟著二小姐的話做,她就一定會發瘋,最後下場就像是沈姨娘那樣,變得不可理喻。她害怕,所以她隻能照做。
這時候的莊雨凝,看起來就像是一朵盛開卻又很快會枯萎的花,她的笑容她的言行舉止都是美的,卻偏偏有種不正常的感覺。
“好,那就好了,”莊雨凝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但卻並不讓人覺得她很開心:“我想,她一定會知道,我娘最後會是什麽下場的。”
蘭香沉默不語。
她轉身往外走,走出一段距離以後,就看見有幾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她扶住那個丫鬟:“怎麽了?”
雖然二小姐一向難伺候,但蘭香的親和好脾氣也是她們知道的。小丫鬟看到是蘭香,於是停了下來:“蘭香姐姐……”她低聲道,“蘭香姐姐知道麽,二殿下來了!”
二殿下來了?
蘭香眼皮子一動,卻柔聲問:“這事千萬別聲張,尤其是別讓二小姐聽見,知道麽?”
小丫鬟不明甚解,卻停了下來,“……好的,蘭香姐姐。”
展舒修這一次探訪莊家,卻是光明正大的。莊國棟一看見他,就有些心虛,上次的事情要知道還是二殿下引起的,但他的態度卻依舊恭敬:“二殿下怎麽大駕光臨了?”
展舒修今日會來,實在是一場意外。
他點頭,“我來道歉。”
他一向簡言少語,莊國棟自然也了解了這一點。但道歉……難道是說上一次,他讓莊宛寧被禁足的事情?這真是讓莊國棟不好意思地握著手,他道:“二殿下,小女已經……”
“你不必說了,”展舒修仗著自己的身份,強硬地打斷了他的奉承之語:“我想來道歉,所以我來了。”
這句話聽上去是那麽簡單利落,而且也無法反駁——當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展舒修的身份。
莊國棟心裏嘮叨了幾句話,但他終究沒有表現出來。
他隻是道:“殿下請進。”
於是展舒修帶著人進了屋。二殿下帶來的道歉禮,有一半是莊國棟的,有一半是給莊宛寧的,至於其他人,展舒修根本沒有心情過問,也不必過問——除了莊宛寧,宅子裏的其他人對他來說也隻是個背景板而已。
莊國棟從隨從手裏接過了禮單,隨後他睜大了眼睛:二殿下送的道歉禮,可真有誠意!
他抬起頭,想要向展舒修表達他的謝意,然而這時候,屋子裏空空蕩蕩,展舒修早就走了,去找莊宛寧。
望著這空屋,莊國棟反而下定了決心:他真是生了個好女兒,當初婚約沒有給莊雨凝,他真是太幸運了!
清遠軒。
展舒修很熟悉這裏,但第一次光明正大過來還是難得的——這也主要是因為,他們很快就要成親了。
“你來了?”莊宛寧問。
當他踏過門檻時候,她才看向他。莊宛寧從沒想過,展舒修居然還會出現,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她揮揮手,很快所有下人就退了下去,並將門關上。
當窗門合上,屋內立刻安靜了下來,連風聲都沒有了。
兩人站在屋裏,遙遙相對。
莊宛寧身著白衣,她的長發鬆鬆散散地垂下來,樸素發繩挽發,她正在倒茶,茶香與霧氣淡淡地散出來,朦朧了她的輪廓,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迷蒙氣氛,讓人想要看見濃霧後的她。
展舒修盯著她看:“你不歡迎我。”
在她麵前,他好像從不掩飾自己的直白,就像他根本不擔心有人會說他什麽一樣。
莊宛寧挑眉,“我一定要歡迎你麽,皇子殿下?”
她最後稱呼他時候尾音挑起,聽來有些挑畔的味道。
在他讓她被禁足以後,這次見麵他們之間的氣氛難免就顯得有些尷尬,一觸即發。
但也是合乎常理的,如果展舒修害了她一次,她居然還笑麵相迎的話,那她就不叫莊宛寧了。
於是展舒修就詞窮了。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走近,但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下來:“我很抱歉。”
他的確是在道歉,但因為言語太過簡潔,所以聽起來沒什麽誠意。
“我知道。”
她的回答是一樣的無情,她知道,但是她不準備接受。
展舒修眉頭一緊,他看著莊宛寧倒完了茶,兩隻茶杯,她分明是準備了茶杯的,但她卻隻倒滿了一隻,而應該是給他的那隻茶杯,依然是空的。
他下意識就想斥責這個女人,可是很快他抑製住了自己:“你不歡迎我?”
他又問了一次。
兩人一問一答,隔得很遠,聽來問答毫無邏輯,一點都不講道理。
於是莊宛寧又回答了一次:“是,不歡迎。”
“為何?”他不置可否,隻是想知道原因。
莊宛寧笑起來。
她笑的樣子非常好看,足以讓人入迷。她道:“殿下,你是不是希望我說——比如你送的禮物不夠多,或者你對我不夠好,諸如此類,貪得無厭的話?”
展舒修看著她,有一刻的失神。事實上,他的確偶爾會這麽想,這麽被莊宛寧說中了讓人感覺非常難堪:“偶爾,”但他坦白地承認了。
莊宛寧攤攤手,“都不是。”
在他們這對話之間,他又走近了她一些。兩人的直線距離開始變短,她坐在榻上,離他似乎隻有一箭之遙了。煙霧散開,他終於看到了這時候的她——她依然是那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