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遺書疑雲
說白一點,這件事也沒那麽複雜,總而言之,反正她覺得現在她可以稍微改一改管紅袖的法子了。
這些事情說來複雜,在她腦海中過一過卻隻是片刻而已。
其實大多時候,一切都很簡單。莊宛寧自己定下了法子,慢慢她習慣了這麽管紅袖,順著直覺來也知道什麽時候該誇,什麽時候不該。
要不然,給自己身邊的丫鬟點個讚都費這麽多腦子,過不了幾日,她人恐怕就得廢了。
聽小姐誇獎,紅袖臉一紅,卻問:“小姐今日可要用晚膳?”
莊宛寧看了看書頁厚薄,又估算了下自己看書所費時間,她實在不是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看完這些陳年舊書,於是她道:“半個時辰後吧。”
紅袖應下,捧托盤離開。
府中有個習慣,就是用膳得到用膳的地方去,否則人會越來越懶,不願意走路去吃飯,而是留在臥室裏——據說,這樣對身體精神都不好。
反正她無所謂,既然這是本來的規矩,那她就繼續守好了。
莊宛寧繼續看書。
她看到這裏,盡都是些未出閣女子瑣事,隻是些雞毛蒜皮,一點都不重要,比如今日穿了什麽衣裳,明日要繡什麽花樣,諸如此類的。
那時候孟家尚未中落,她家人尚在,這些不過是一個閨閣少女的無聊手劄。而你要找線索,自然是找不到的。
然而莊宛寧一口氣看下去,竟然可恥地……入迷了。
她簡直就像在看小說,熱衷於那些細節,甚至認識了許多她從前未聽說過藥材抑或珠寶首飾之類——要知道她是個活得很糙,打扮幾乎全交給下人的人。
明明流水賬,卻寫得那麽好,簡直就是在犯規。莊宛寧一邊暗暗吐槽,卻是一邊繼續看下去。
但她也能看出一件事:如果沒有那個意外,恐怕孟家到今日,依然同過往一般輝煌罷。
如今一切已非往昔,讀這本筆記,難免就讓人覺得有些唏噓。——因為,她們都已經知道,這是個悲劇。
她隻是繼續看下去。
隨著天色漸漸昏暗,直到皎月高懸,她靠著燈光往下看。剛才紅袖點的蠟燭,此時正熊熊燃燒。
即使有些壞眼睛,但她也還能忍受。
孟氏的最後一筆,寫的是她出嫁的事情。納吉、拜堂,以及她的嫁衣與嫁妝。依然很細致,她卻開始不置可否。
幾乎沒有女子會不關心自己婚姻,何況這是個盲婚啞嫁的年代,閨閣中少女對於婚姻的所有幻想,幾乎在出嫁前夕膨脹到了極致。
然後,她諷刺地想,然後在成親的第一夜,像太漲的氣球那樣轟然炸毀。
可能因為太清楚這一切,她似乎從未崇尚過愛情,活得格外冷醒。
隨後,日記成了一片空白。
這個詞或許有些不恰當——因為的確筆記上還是有幾個字的,不是全然空白。
可是,的確什麽都沒有。
這本日記並沒有寫完。到了最後十幾頁,有一些破碎的詞句,但不成章法,而且因為筆跡實在是太亂了,連寫的是什麽字都看不出來。
恕她直言,這簡直就像精神病人在流離之際時候會寫下來的東西。
……精神病人?
莊宛寧皺眉。
然而就在這時候,她卻聽見墨竹推門進來:“小姐,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一整個晚上,她都幾乎可以說是心不在焉。
在墨竹將她喊出去以前,她又看了那本手劄兩三遍——隻有十幾個破碎的詞語,她就算重新看也隻需要一刻。
但她確定自己沒眼花看錯,它的的確確就停在那個時候了,孟氏再也不曾往下寫;當然,那之後不久,她也已經過世了。
手劄斷在這裏,情況自然顯得蹺蹊。
未知總會帶來恐懼,而現在她就處在那種恐懼中。
不是她多疑,而是這一切本來就不對勁。從蝴蝶玉佩到那張照片,再到她的那個夢,直到如今這本手劄。
可為何事情會變成那樣?——即使是哀毀過甚,也未免顯得太過蹺蹊。即使是抑鬱症患者,也沒有這樣寫字的道理。
莊宛寧凝視手中那本手劄片刻,終於將它擺回了那堆筆記裏,一堆書登時混雜在了一起,誰也分辨不出它來。
她轉身出門,去用晚膳。
轉過九曲十三彎,到了用膳的偏廳。她一坐下來,就有人提著食盒,進來傳膳。莊宛寧看到帶頭的不是紅袖,皺了皺眉,卻沒說話。
一道一道菜放下來。這些菜因為是她單獨一人用的,分量不多。
她稍微聯想了一下,覺得大約是因為被禁足,送來的食材也不大好;所以紅袖可能是做了個折中的選擇,用好食材來做菜維持從前的質量,而差的食材就留給仆人們自己吃了。
還是和從前有所不同,即使很不明顯。
莊宛寧繼續用膳,就像往常那樣,但她吃得也不多,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心情。
原因簡單,有了手劄這麽一個疑團在,她連吃飯都吃不安生,盡在糾結這個問題。
她放下碗筷,出於習慣,她知道自己已經吃夠了,而且她也沒多少心情品嚐眼前這些菜式。
她每日的用膳習慣旁人都清楚,這時候也不需要她多說些什麽,就有人來撤走了碗筷,送上了嗽口用的茶。
她心不在焉地靠習慣做著這些事,心裏卻依舊在猜測,遊移不定。
墨竹與人將餐具收起,莊宛寧依然坐在屋中默然不語。這是偏廳,陳設自然也格外幽靜些,很適合她坐在那裏,想這些事情。
也沒有丫鬟會來打擾她。
一排下人站在她身後,仿佛木樁子一樣,好像大小姐坐在那裏發呆,是什麽正常的事情。
半響她忽然開口道:“墨竹?”
“是,”她就站在她身後,這時候聽見小姐出聲,自然向前一步,“小姐?”
莊宛寧垂下眼,熟悉她的人都清楚,這是她沉思時候會有的表情。
她道:“去將書房收拾好,鎖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開門,不許任何人進去。”
墨竹疑惑,然而她並不是個會想太多的丫鬟,於是點頭,“好的,小姐。”
她猶豫片刻,然後聽到了小姐的下一句話:“將那蝴蝶玉佩拿來,我要戴在身上。”
聽見這話,墨竹縱然不明就裏,可也驚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