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徐徐圖之
“娘,你瞧……”
一夜宴席完結以後,莊雨凝坐上馬車,就急不及待地將她手中的絲帕給沈姨娘看了。
盡管她今夜過得並不好,全靠這手帕在支撐著精神——她隻是一直在想,她也是見過皇子的人了,還在意這些做什麽?就算人人都看不起她,她至少也見到了她們沒有機會見到的人!
幾乎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了。她得意地想。
沈姨娘看見那手帕,精神正是為之一振。
她聽莊雨凝仔仔細細說了經過,也不由得振奮起來:“今夜來參與宴席的不過是兩位皇子而已,若真如你所言,多半就是展舒眉了。”
她抿了抿唇,仿佛在考慮些什麽,“他當真來安慰你?”
莊雨凝對娘的不信任,分明是不滿意的。她皺眉,聲音重了些:“自然!娘,你不信任雨兒不成?”
“自然不是,”沈姨娘撫了撫自己女兒的長發,“若是那樣,可就好了。”
沈姨娘所想的,顯然比莊雨凝還要多得多。
她別開視線,望向馬車外夜景。傳聞近些日子,皇帝身體不適,似乎因煉丹而情緒極其不穩,經常在朝堂上大發雷霆,誰都不曾幸免。如果蕭家當真決定支持展舒眉,那將會是他在朝堂上的一大助力……
若是展舒眉最終壓過展舒修一頭,繼承皇位,若能攀上他,即使不是皇後,也會是妃嬪。
比起死死抓住展舒修不放,期待他與莊宛寧解除婚約,還不如趁機同另外一個皇子打好關係——她是這麽想的。
想到這裏下定決心之後,她連忙轉過頭,仔細詢問:“你慢慢說說,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莊雨凝眼神一亮,當即重複說起他們相遇的過程來。
清遠軒中。
小橋流水,清風拂麵。縱然被禁足,莊宛寧的日子似乎也並沒有多麽不好過。她每日依然如常生活,有紅袖在,她的夥食也不會太差,隻要有原料,紅袖總能做出一些別致的點心來。
而且或許是因為不需要再同莊雨凝、沈姨娘糾纏,她自覺自己過得甚至更好了一點。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她可以在院子裏呆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直到今日紅袖急匆匆地上前來。
她急急進門,手裏捏著一封信,行動風風火火,比往常還要著急。正在伺候小姐嗽口的墨竹都被她嚇了一跳。“小姐!”紅袖喊。
她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興高采烈,簡直讓人無法忽視。
莊宛寧望了她一眼,自從出了折雨的事情後,紅袖就不像從前一般幹脆果斷了,她甚至變得沉默了不少,但看人的眼光反而因此敏銳許多。
她問:“發生什麽事了?”
但她從來都是不驚不詫,就好像沒看到紅袖的改變一樣。
紅袖在桌子前站直,將信遞給莊宛寧,“小姐,你寫給大少爺的信,他回複了。”
莊羽。
她馬上明白紅袖在說的是哪一件事情——關於他們生母的事情,還有他們外祖家當年,到底是如何敗落的。在發現這件事情或許有些不對勁以後,她不僅問了穆瀟瀟,還寫信去給了她的兄長。
但過了這麽久了,她慢慢就淡忘了。
她接過信拆開它,隻覺得心情複雜。
事實上,古代一封信來回是相當困難的,若是送到外城,丟失的情況也時常發生。何況莊羽被皇帝派到了遙遠的外省,比起京城,那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偏僻小地方。
信能這麽快送回來,已經算是奇跡了。
或者,是因為莊羽也覺得事有蹺蹊,所以回複得這麽快。
莊羽寫文章簡潔利落,少有多餘典故,這在寫慣了八股文的書生當中,幾乎可以說是異類裏的異類。而對莊宛寧這個不了解古代文化的人而言,三言兩語說清楚事情的文章,她再歡迎不過了。
她很快將一封信看完,隨後坐在一邊,沉默了許久。
莊羽是這麽說的——
當年孟家之事,他確實查過,問過不少人,甚至尋來了不少證據。
沒有人會不在意自己父母的去向,的確從來無人對他提起,但他也很好奇,一個人去查,反而得到了不少意外收獲。
他本不想對自己的妹妹坦白,因為事情畢竟已經過去,而且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
但如今聽說事情已經波及到了她身上,他就自然要說了。
多年前的舊事,這才慢慢掀開了籠罩著它的一層麵紗。
孟家是中醫世家,家中禦醫、太醫不可勝數,然而僅僅因為用錯一味藥,讓當時一名貴妃溘然長逝,就遭到了帝皇的雷霆之怒,全家斬首。
莊羽已經說過這一部分,然而後來的事情,他從來也沒有仔細說過。
當年,他們的母親已經出嫁,而且育有一子一女,正是莊羽和莊宛寧。本來這件事,和她沒有太大關係,本來就是已經出嫁了的女兒,所以沒有被斬首。
但僅僅是一年時間,她的身體狀況卻忽然變差,精神也不如從前穩定。
據莊羽三番四次探詢,他知道當年,他們的母親忽然變得情緒起伏不定,極易發怒,本是個溫柔的人,對待下人從來都是和氣的,但到了她逝世的那一年,情況卻截然不同了。
她隨意辱罵下人,甚至連家事也管得不好。她時常摔破碗碟,甚至在宴席上對客人失儀,完完全全失去了,作為一個主母該有的樣子。
但他們的父親體諒她的經曆,自然也就縱容著她。其中一次責罵下人的時候,她忽然暈了過去,然後,就此一病不起。
她的身體狀況變得更糟糕了。彌留之際,甚至沒有對她的子女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任何東西都沒留下給她們。
莊羽與莊宛寧相差五歲,他的記憶力比旁人要好,但最終他記得的,也隻不過是母親的葬禮而已。
他們甚至沒有看到死前的母親一眼。
那時候,莊宛寧不過一歲多,自然是什麽都不記得。然而在孟瑜過世後,她就忽然變成了一個、什麽都不會做,學說話也說得比旁人慢的癡呆。——她本來,同正常的孩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再後來,莊國棟揚言不會納新妻,但家中的權力,卻漸漸都交到了沈姨娘手中。
這些,自然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