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場賭局
這話說得刁鑽，因往日裏，展舒眉就是這麽一副，不理政事隻顧享樂的形象。他心底卻並不覺得害怕，畢竟他們相識已久，熟悉彼此性格，而且展舒眉被人這麽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於是他聳聳肩，“就隻許你在父皇麵前用心，不許其他人關心了？”
偏殿之中，兩人席地而坐，四麵牆上掛了淺色帷幔，地上鋪了長席，這裏看起來頗為簡陋，卻是展舒修在長樂宮的固定住所。四盞長明燈擺在牆腳，一晃一晃，燭火似晃動的人心。
展舒眉依然是那麽垂著眼，混不在乎的樣子，坐在那裏；展舒修正襟危坐，不像在長樂宮，反倒像他麵對的是敵人。他看著展舒眉，忽然冷笑，那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他的偽裝：“不是不許……隻是，你可從來不會關心這些。”
這話說得當真是諷刺又直白。
展舒眉臉色當場就變了一變。他是個不管事的二世祖，大家都知道，但卻沒有人會直白地在他麵前說出來。即使麵對的是好脾氣的展舒眉，展舒修也是狠狠地拉了一把仇恨，仿佛他從未在意過旁人這麽想。
兩人素來不對盤，但因為展舒眉很少直接反擊回去，所以相處得還算融洽。他今日卻有些心寒：大皇子縱然闖了禍也沒有人去斥責他，隻是訓誡幾句，隻因他是嫡出之子；而現在，另一個在皇宮裏平素就有好名聲的所謂戰神，又來為難他了。
於是展舒眉也不留情麵了，他直視著他：“看來就算是常常不在京城的人，也很清楚這些小事啊。”
他的聲音一下子往下沉。
人人都覺得他是個軟弱可欺的人……嗬，這話當真是可笑。展舒修望了他一眼，眼神依舊是那麽不鹹不淡：“就算不清楚，也知道你平常是什麽性格……如今看來，可能所有人都看錯眼了。”
展舒眉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什麽。猛然睜大眼。
一直以來，他在宮裏都是一個不爭權勢無所謂於名利的人，但現在他隻是被展舒修激一激，就立刻暴露了他的原來性格。展舒眉到底是個自製力強的人，他在袖中握緊拳頭，臉上卻依然在笑。他道：“皇兄這是什麽意思？”
是的，他性格好脾氣好，不論見到什麽事，都不會生氣。
展舒修看著他，唇畔卻是一抹清晰得不能更清晰的笑意：“恐怕我說什麽，你比我更清楚罷。玉佩之事，還有刺殺的事情……”
這兩句話一出，展舒眉一顆心登時失了溫度。他麵上表情一僵，好像被人拆穿了什麽。展舒修依舊繼續，聲音鄙夷：“展舒煜聽你的，我可未必。別以為你那些小伎倆很有用，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了，隻是不告訴你而已。”
展舒眉一驚，卻仍然是強行壓下來，慢慢的說：“你……我實在不知道，皇兄這話有什麽意思。”
展舒修卻再也不與他繞圈了，站起身，繞過桌子，他與他擦肩而過，隨後道：“你還想騙誰？”隨後就離開了殿內。
隻剩展舒眉一人愣愣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午後日光灑在屋裏，鳳央樓裏人來人往，除了最高的那一層。
展舒修與穆瀟瀟再次見麵時候，兩人才剛解決了玉佩之事。
這件事太過複雜，他們合作多年才定下來的根基，如今已經穩了，但試探之事卻還是頻頻有之。說到底，是展舒修在朝中的風頭太勁，任何與他有關的事情都引人注目，包括這鳳央樓。穆瀟瀟收拾好了一切，命與心倒茶。
她拿起茶杯，稍稍合了一合眼：“殿下已經知道了，那日的一切。”
在莊宛寧來訪那日的事，她自然是不會不和展舒修說的——並不是為了旁的什麽。展舒修眯起眼：“她不會有事，你不用擔心那個女人。她既然在展舒煜手下都能活著回來，那就無所謂了。”
他們縱然相處多日，但展舒修依然著眼在正事上，很少露出什麽傾慕之意來。穆瀟瀟歎口氣，“無所謂？”
在她看來，兩人純粹就是因為太過於相似，所以不對盤。因為身處局外，所以她看得尤其清晰。旁人之事她不好插足，但如今提起來了，就少不得評價一二。展舒修此時卻放下茶杯：“你很在意她？”
不要要求男性體貼，穆瀟瀟很明白這件事，她也不會過於苛求展舒修。她道：“不是在意你們，而是在意這件事。”她的目光平靜，恰似毫無波瀾的湖水，“我們都已經卷了進來，展舒煜如今起了警惕之心，我們行事就更艱難了。”
展舒修冷笑，“他不過是個草包。”
穆瀟瀟不語。
那日他們查明事情真相，隨後才發現一切還是展舒眉為之。表麵上看，一直在搗亂的是展舒煜，但實際上出謀劃策的卻是他。這位被人說的無能的皇子殿下，一直在展舒煜身後為他出謀劃策，直到今日為止。
如今，他展舒修因鳳央樓被人發現一事而手忙腳亂，而展舒煜被禁足在宮中不能再出外……獲利者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他道：“我擔心的不是這件事——他要爭，首先也要拿出實際功績說服父皇才行。”
“他是貴妃親生之子，”穆瀟瀟很快回答，“蕭家近年在朝堂上頗為活躍，這就是他最大的優勢了。”
這話說得直白，展舒修挑眉，他幾乎可以說毫無母族背景，即使是貴妃養大，但並非親生，終究不是一條心。他望對方一眼：“你說話，倒是越來越直接了。”他時常被她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穆瀟瀟隻是含笑不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但她說的是真話。縱然展舒修一向擅戰，甚至年紀輕輕就掙下了戰神之名，然而比起背景，他拚不過展舒眉，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如今人人都已經認為展舒眉是個無用之人，那他要掙功績，那就難得多了。
而毫無疑問，單論才能，展舒修是最出眾的那一個。
穆瀟瀟道：“殿下，這場賭局，才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