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其實記憶裏麵的自己也是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的，那裏也是有著自己現在所一直追求且不能夠得到的溫暖的，母親是個很愛笑的小女人，沒有工作是個稱職不過的全職太太，每天呆在家裏就搗鼓著那幾個菜，一到放學的時候自己就甩掉那些個同學，飛奔一樣的跑回家，然後母親會笑著把自己抱進懷裏。明明是那麽之前的事情了，可是自己卻連那個時候母親臉上每一寸的弧度和母親身上那種帶了點蔥油的感覺還都記得清清楚楚。


  腦子裏麵被外麵冰冷的空氣一吹卻沒有那種突然清醒的感覺，自己反而是變得更加的煩躁且略帶著不安。害怕孤獨的，世界上怎麽會多自己一個。


  印象裏麵總是喜歡躲在母親的身後偷偷的看父親找不到煙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來的焦慮感覺，那個時候總是站在母親身後，以為自己父親是個好玩的對象，其實現在如果能夠再重來一次，如果能夠再來一次，汪臻祈絕對會選擇站到母親麵前去看母親的眼睛，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麵不是無奈，而是悲哀。


  對，是悲哀。父親和母親的相愛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結婚隻是一個對於兩個人而言都十分有利的決定罷了。按照父親的要求，結了婚之後母親就辭了工作在家裏安心的休息。本來以為休息也並非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但是汪臻祈的母親就並非是那種樂於做一個小女兒依靠丈夫生活的人，於是她就開始了找工作的事情。父親知道了之後也並沒有阻擋她，那時候別人的父親眼睛裏麵總是有著對於自己家庭未來的美好期望，自己的父親眼睛裏麵總是淡淡的樣子，像是籠了一層薄霧，怎麽樣都掙脫不開。


  除去父親對於家庭的淡漠，他真的是個好男人。母親和他之間原本就沒有愛情可言，但是兩個人在一起組建家庭的時間一長，母親對於這個男人是真的有了那種類似於愛情的感覺。那時候就想要做回自己，敢想敢做的母親就鼓起勇氣站在自己麵前對著父親說：“我很喜歡你，以後我不出去工作了，在家裏做全職太太。”那個時候的母親還心高氣傲，說出這一番話已經是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但是麵前站著的男人，左手夾了一根已經點燃的香煙，微微側了側頭看了看一臉緊張的母親，輕描淡寫且不帶一點情緒的說：“哦。”於我何幹。


  這樣淡漠的人，母親你究竟是喜歡他哪一點。有關於母親笑容的記憶似乎後來是定格在了這一天，之後母親和自己在一起的所有時光，哪怕是笑容都帶上了一點虛假和無奈。積攢了那麽久的愛情，自己曾經擁有的那麽多的驕傲，在那個男人開口的一瞬間就被悉數的打破，隻剩下一個空殼留給母親。一個女人，在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之後，她的唯一夢想就是有一個和自己想法所相似的家庭。


  汪碧洋毀掉了她的夢想，也徹底的毀掉了母親的整個人生。如果一定要讓自己對於母親做個準確的定義，汪臻祈會覺得母親就是一朵花，而汪碧洋就是水，離開了之後無論多麽柔韌的花朵，最終都會凋零，母親也不例外，整個人都在一天一天的瘦下去。母親並非是不笑了，而是之後的笑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透著一股苦澀的感覺。從少女變成了中年的婦人，汪臻祈還是站在母親的身後，那個時候覺得也許母親有一天會走。


  這種感覺太過於真實，想到之後就覺得自己對於母親的存在，已經失去了信任這種東西。已經開始覺得母親會離開自己，離開自己的生活，同時也離開父親，找到自己的解脫。很快的，這種猜想就變成了事實。


  父母離婚是在自己初中二年級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驚奇，隻是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消息。法院的判決下來，自己是判給父親的，說是因為母親不具有什麽能夠養活自己的經濟能力，而父親好歹也算是個老師，為了自己的將來考慮，就這樣被判給了父親。母親回家來收拾東西的時候，自己走進了她的臥室，還是像無數個以前一樣站在她身後，看著母親好看的頭發因為母親收拾東西的幅度而一甩一甩，最終還是開了口：“媽媽不要走好不好？”那是汪臻祈第一次那麽渴望自己能夠去做到一件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小小的眼睛裏麵滿滿的都是那種認真的神情。


  正在理著東西的母親停下來，站直了身子之後轉過來麵對著汪臻祈，又走進了兩步，把已經到了自己肩膀這裏的汪臻祈摟進自己懷裏，然後用很溫和的聲音說：“小祈，媽媽已經等了那麽多年，已經等不下去了。”母親的聲音自己似乎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時候空氣裏麵一下子湧到自己腦海裏麵的都是難過。


  自己的母親對著自己說著這樣子的話，說著自己已經忍受了很久，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這樣的話。看著麵前那個流著眼淚卻又竭力的想要保持自己的平和的女人，汪臻祈的心裏麵突然就平靜的可怕了。


  母親收拾好東西，拎起了她嫁給汪碧洋的時候帶來的那個大紅色的旅行箱，踩著一雙最近剛買的高跟鞋，從門口走了出去，很快的就轉了個彎，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裏麵。抬頭去看站在自己身邊的父親，父親的右手搭著自己的肩膀，左手還是拿著一根香煙，似乎是察覺到汪臻祈在看自己，就低下頭說：“汪臻祈，以後我不會管你的任何事情，所有事情都由你自己去做。”涼薄，當時隻覺得難過，現在是覺得太過於涼薄了。那個時候自己明明還隻是個隻懂得在籃球場地上麵飛奔的初二學生，自己的父親居然就著夕陽，對著自己說，所有事情都自己做。


  那個時候覺得自己隻是失去了一個家庭。


  現在想起來，其實那個時候自己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