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兵戈止息慶功酒
這是秋夜國北方冬日的第二場雪,在入夜的時候下了下來。
映著皎潔的月色,紛飛的雪花在夜空中飄舞,看起來異常美麗。而慕容瑾,也就是在這個雪夜裏,一個人,靜默地坐在後山的湖邊,看著水中模糊不清的倒影,心中沉重異常。
冬雷國退兵了,南宮玨和南宮琪的戰爭就快開始,對秋夜國來說是個絕好的機會,可是,歐陽澈卻不能乘勝追擊,畢竟,冬雷國的實力還在,況且,天氣情況也不利於秋夜國。
“在想什麽?穿這麽少,也不怕凍壞了。”歐陽澈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後背不期然地罩上一件寬大的披風,讓她的身子沒來由地一暖。
這樣冷暖的差距才讓慕容瑾感覺到,自己已經在這個湖邊坐了許久了,她兀自出神,卻不知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地過去。
“你怎麽來了?”慕容瑾扯了扯身上的披風,也沒有跟歐陽澈客氣,看著歐陽澈坐在自己的身邊,開口問道。
“問了阿琛,知道你經常一個人在這裏,我便過來了。”歐陽澈看著平靜的湖麵,如此回答。
“我隻是在想,冬雷國這場內亂會持續多久,夠不夠我們解決所有的一切。”慕容瑾轉過頭,沒有看歐陽澈,隻是如此說著。
“過了今夜,便又是一年了。”歐陽澈似乎是沒有聽到慕容瑾的話,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慕容瑾愣了一下,愕然地看著歐陽澈,隨即黯然。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了,時間匆匆而過,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用了將近三年的時間,做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情,而後又要花更多的時間,去推翻自己做的事情,所有一切的根源,不過都是因為自己當初識人不清,誤了自己。
泰興三十三年了。
過了今夜,又是新的一年,冬日的淒冷掩蓋不住心底的淒然,所謂的目標,在別人看來也不過是個可笑的借口,娘親都死了,放不下的人始終隻有她一個。
“姐姐,你們真的在這裏,今兒是大年夜,怎麽也不和眾位兄弟一起慶祝慶祝?好不容易打了勝仗,好歹也要喝一杯啊——”忽然間,兩人的背後傳來這樣一個聲音,卻是慕容琛。
“我說百夫長,你是喝多了吧,這裏哪裏來的姐姐?”另一個兄弟說著。
“你才喝多了呢,你們看眼前的木兄弟,皮膚白裏透紅,身嬌體軟,哪裏是個男兒,分明是個女兒家,不怕告訴你們,她就是我慕容琛的姐姐,六皇子的未婚妻,慕容瑾。是不是,六皇子姐夫?”慕容琛或許真的是醉了,借著幾分醉意,看著眾人,指著慕容瑾說道。
慕容瑾不防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自己的身份,一時驚訝,竟不知道如何接口,六皇子見狀,便狀似無意地笑了笑,開口道:
“不錯,往日與你們稱兄道弟的木槿木兄弟,卻是我的未婚妻慕容瑾。”
見六皇子親口承認,一眾士兵頓時愕然,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卻是慕容琛再次說道:“怎麽樣,我沒騙你們吧。”
“走吧,也是時候讓他們知道你的存在了。”歐陽澈淡笑著看著慕容瑾,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朝著山下走去。
月色溶溶,六皇子一身玄色衣袍在前,慕容瑾一身黑衣,身上罩著六皇子的白色披風在後,表麵看上去是兩個男子,可在這月華的映照下卻是顯得如此相得益彰。
慕容瑾一時愣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本來就不當自己是六皇子的未婚妻,說到底,當初在宮裏六皇子提出要娶她,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如今,他竟然當著這麽人的麵說出來,還大膽地承認了她女子之身的事實,這歐陽澈……
下山的路並不長,慕容瑾一直看著歐陽澈的側臉,月光籠罩在他的臉上,瑩瑩淡淡,他本來就不苟言笑的臉顯得更為冷峻。
忽然間,歐陽澈轉頭,朝著慕容瑾微微一笑,這抹笑意,並不和歐陽清當初給她的那般如沐春風,卻依然讓人心暖,尤其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
軍中都是些直爽的人,後山上關於“木槿是六皇子的未婚妻”這一傳言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軍營,山下那些正在為了戰爭的勝利載歌載舞的士兵們看到六皇子牽著慕容瑾的手下來,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看著兩人。
三軍將士,除了那些已經為國捐軀的英魂和躺在床上的杜將軍,幾乎人人都出了營帳,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喝酒跳舞,此刻的夜色中,站著黑壓壓一片人,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歐陽澈和慕容瑾,並未有絲毫不妥的神色。
“今日,趁著戰事初平,又是大年之夜,我想介紹一個人給大家認識。”歐陽澈站在營地的中央,如此說著。
“主帥,你想介紹的是木兄弟吧?咱們都已經知道了,她是你的未婚妻!”早已經喝高了的雷將軍直言不諱地開口,倒是讓慕容瑾這個一向直爽無比的女子微微有些赧然。
“各位兄弟,這段時間我出征在外,連日來帶著你們守營禦敵的人,便是我身邊的這個女子,你們口中的木兄弟,她其實是個女子。”歐陽澈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整個營中並沒有人做聲,在這寂靜的夜裏也聽得格外清晰。
卻見歐陽澈伸出手,扯下慕容瑾頭上的發帶,一頭青絲自然地垂下,在這冬日的夜裏隨著寒風飛舞,錯愕的眼神看著歐陽澈,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歐陽澈的手下,都是血性男兒,都是最真誠的漢子,誰的能力強,咱們就服她。慕容瑾率領十萬人馬,連番抵擋冬雷國的進攻,保家衛國,這份智謀,這份勇氣,並不因為她是女兒身有所減弱,反倒因為她是女子而更顯珍貴。”
“沒錯,木兄弟帶著我們對抗冬雷國的進攻,以十萬人馬對付他們連番攻擊,隻是損失幾千弟兄,這份能力我二虎佩服,也隻有她才能配得上我們六皇子!”
“就是,咱們軍中都是粗人,木兄弟以女子之身和咱們同吃同住,共同受苦,從來也沒嫌棄咱軍中之人,屢出奇謀,智計無雙,若世間多幾個她這樣的女兒家,天下何愁不太平!”
“這木兄弟若不是六皇子的未婚妻,我鐵雄回京之後,保準讓我娘上門去提親——”霎時間,又有另一個喝醉了的士兵如此說著,卻在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引來眾人的嗤笑。
“你們笑什麽,我說的沒錯,我鐵雄這輩子沒佩服過幾個人,第一個是六皇子,我跟隨六皇子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從來沒有嚐過失敗的滋味,這第二個就是木兄弟了,一個女兒家,竟能熬得住這邊關苦寒,守得住這離鄉之苦,還要冒著失去性命的風險,這份勇氣怎麽能不讓人敬佩!”
這叫鐵雄的士兵話一說完,軍中之人立即讚同。
“不錯,我隨侍在慕容姑娘身側,眼見慕容姑娘為了破敵坐立行思,輾轉反側,為了不傷及兄弟們的性命,寧願孤身犯險。這杯酒,就當我方岩敬慕容姑娘的,這場仗,沒有慕容姑娘,我們不會贏的這麽輕鬆!”方副將說完,朝著慕容瑾舉杯。
“我們大夥兒一起,敬木兄弟一杯!”大家聽了方岩的話,也紛紛舉杯。
慕容瑾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本來沒打算這麽早暴露身份,卻被慕容琛這小子一句話說漏了嘴。
“小瑾,他們是真心服你。”歐陽澈不知什麽時候也改了口,可慕容瑾聽起來卻沒有絲毫不妥,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承蒙各位兄弟看得起,我慕容瑾在此,也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對慕容瑾的相信,同時,也期待在新的一年兵戈既罷,戰亂平息,國家安寧,也祝福各位兄弟,在新的一年不用忍受離鄉之苦。我先幹為敬!”慕容瑾隨即也不客氣,直接接過慕容琛遞過來的酒碗,如此說著,便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好!”
慕容瑾的豪爽立即贏得了一片叫好聲,她方才的一番話,出自真心,並非是說出來撐撐場麵的,隻有國家安寧了,百姓才會有好日子過,也隻有不再打仗,這些士兵才能和家裏的人團聚,不用再忍受離鄉之苦。
歐陽澈看著眼前一身男裝的女子,嘴角的笑意在月色的籠罩下泛著流光溢彩。他將這個女子記在心底記了那麽多年,就算她似乎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可他依舊不怨,他相信,終有一天,他能給她最好的保護。
慕容瑾轉頭,看著歐陽澈,卻不防被他嘴角的那一抹笑意震撼,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能在這個地方,找到自己一直想要的那種生活,沒有壓抑,沒有勾心鬥角,有的隻是真誠和爽朗。
怪不得,歐陽澈在初見她時,就說出那樣一句話,原來,這世上最懂她的人,竟然是他,歐陽澈。
心中低歎,可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不是不願,而是不敢,她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一個男子,娘親如此,她亦如此。娘親苦守二十年,卻被朱敏柔折磨致死,那慕容嘯也不曾出言阻止,而她,錯看了一個男人,白誤了三載青春,還差點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