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我佛慈悲心意冷
“朕從來都不知道，你表麵看起來與世無爭，可背地裏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皇上的聲音如同臘月的寒冰，讓人冷的刺骨。
分明是六月的天氣，可慕容瑾卻偏偏感受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意。
承乾宮的正殿，皇上正坐在上首，張泰站在皇上的身後，麵無表情，看著大殿下跪著的賢妃娘娘，眼中若有似無地閃過一絲悲憫。
賢妃娘娘神情不變，跪在大殿上，麵前還放著裝著龍袍和玉璽的包袱，她並沒有為自己辯解，甚至什麽話都沒有說，看著麵前的東西，嘴角露出諷刺的笑意。
“皇上既然認定了臣妾有罪，那麽臣妾也沒有什麽話好說。”賢妃一如既往，和慕容瑾認知裏的那個賢妃沒有什麽不同。
“事到如今，證據確鑿，你還不知悔改？”皇上似乎痛心疾首，看著賢妃的眼神，也充滿了沉痛。
“證據確鑿？皇上所謂的證據，就是眼前這一推東西麽？在臣妾的怡景宮找到，就一定證明是臣妾所為？是臣妾做的，臣妾不會否認，不是臣妾做的，卻不知皇上讓臣妾如何悔改？”賢妃冷笑著看著皇上，嘴角的譏諷再也掩飾不住，直接開口說著。
這一番話讓皇上更加生氣，皇上沒有想到，一向溫柔恬淡的賢妃，竟然也會有言辭如此激烈的時候，氣急之下，一口鮮血從喉中噴出，灑落在龍袍上，星星點點，觸目驚心。
“皇上——”張泰緊張得掏出帕子，遞給皇上，讓皇上擦拭了嘴角的血跡。
“賢妃，你一向聰明，可是卻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朕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做了這麽多年的戲，朕一直以為你與世無爭，在這後宮，算是一個清靜的所在，可是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啊……”皇上說著，轉過頭，似乎不忍心再看賢妃。
“事到如今，臣妾說什麽都沒有用，皇上不會相信，或許皇上心中明白，隻是不願意相信，後宮是非多，自臣妾進宮之日起，便知道了。哥哥曾經教導臣妾，與世無爭，別人才不會與你爭，這也是臣妾入宮多年，為何一直獨善其身的原因。長興侯府從未幫過臣妾什麽，臣妾也不需要什麽，皇上的恩寵，不過是繁華一夢，過眼雲煙，臣妾如今才明白，什麽是該求的。”賢妃淡笑，心中通透明了，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現在是皇上不願意去查，是皇上選擇了看表麵證據就將她定罪。
“你這是狡辯！”被說中心事的皇上似乎有些氣急，立即開口道。
慕容瑾站在一旁，心中低歎，賢妃娘娘平素溫婉的一個人，不說則已，一說驚人，這樣犀利諷刺的話語，皇上怎麽會肯承認？火上澆油就是這般了吧。
“無所謂了，皇上怎麽說臣妾都無所謂了，臣妾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個孩子，三皇子不愛從政，偏愛經商，還請皇上念在臣妾侍奉多年的份上，放三皇子一條生路。至於淵兒，他雙腿不便，也已經離開宮廷，皇上子嗣眾多，也不差他這一個身有殘疾的兒子，臣妾懇求皇上放過他，不要再派兵捉拿了。還有漪兒，她還小，什麽都不懂，皇上若高興了，給她找個好婆家，讓她後半輩子有個依靠，若是不高興，就讓她跟著她三哥哥出宮吧，讓皇上眼不見心不煩……”賢妃似交代後事一樣地將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你想幹什麽？”皇上聽著賢妃的話，頓時也有些心驚，問道。
“都說人死如燈滅，死了一了百了，可是臣妾卻不想，所以臣妾懇請皇上，讓臣妾帶發修行，尋一處庵堂，或者在深山老林裏建一座竹屋都可以，臣妾，想為幾個孩子祈福，為皇上祈福。”賢妃說完，朝著皇上磕了三個頭，便再也沒有多說什麽，轉身離開。
“母妃……”安寧公主歐陽漪朝著賢妃的背影喊著，聲音已經隱隱的帶著哭腔。
“漪兒，母妃不能再照顧你了，你好好聽父皇的話，宮裏不比別處，一切自己小心。”賢妃朝著歐陽漪微微點頭，如此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若說賢妃娘娘溫柔嫻靜，可是她卻能舍得下自己的兒女，一個人逃出世外，可若說她狠心無情，她卻在臨走之前為自己的孩子安排了所有的後路，向皇上求情。所以的事情，她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她無能為力，這個清淡似水的女人，在後宮裏穩居一方的女人，就在這樣一個夜裏，選擇決絕的轉身，離開了這個無情的宮廷，回歸到佛祖的門下。
“繁華三千，也不過是如夢一場，皇上，臣妾希望你日後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不會後悔。”賢妃走到門口，頓了頓身形，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這才毫不留情地離開。
這宮裏，本來就不適合她這樣的女子生存，華麗的牢籠，囚禁的是她的身子，可是卻囚不住她的心，身處這波譎雲詭的戰場，可她卻依舊澄澈淨明，她沒有被世俗紛擾所困惑，也沒有被紅塵繁華迷了雙眼，她有自己的向往，有自己的追求。
“將這些東西給朕毀了，今晚的事情，誰也不準再提。”皇上開口說著，“三皇子如今在外經商，他回來之後，隻說是賢妃一心求得安靜，朕準許賢妃帶發修行。”
“奴才遵旨——”
“奴婢遵旨——”
承乾宮大殿裏的聲音整齊劃一，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情過了，在宮裏便成了一個禁忌，沒有人可以擅自提及，就如同當年的大皇子歐陽海叛變一事，若不是慕容瑾進宮多日，才斷斷續續從眾人口中得到一點消息，恐怕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怡景宮的玉璽和龍袍已經被張泰收起，等著銷毀，賢妃決定遁入空門，拋棄凡塵俗世的一切，皇上不會阻止，可是皇上卻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跟著一起，三皇子時皇上的幾個兒子中，難得的有才之人，他不會就此放棄。
若是日後，二皇子主朝堂，三皇子主商界，六皇子主沙場，這秋夜國，又何愁不一統天下？隻是，理想很美滿，現實終究是現實，他們三個，能不能同時存在於一片天空下，還未可知。
“慕容瑾，明日一早，你送賢妃出宮，尋找庵堂，將賢妃安頓好之後，回宮複命。衛長河，你也一起。”皇上看著慕容瑾，忽然間下了這樣一道命令。
慕容瑾愣了一下，很意外皇上會下這樣一道命令，可也隨即明白，賢妃出宮，定然要人護送，可為免出事，又不能是賢妃自己的人，承乾宮裏的宮人，除了慕容瑾曾經七年在外曆練，其他人都是久居深宮，並沒有外出辦事的經驗，所以隻能選擇慕容瑾來做這件事情，可是，慕容瑾畢竟是一介女流，加上衛長河，這差事才更好辦。
“奴婢遵旨。”慕容瑾點頭，心中還在為衛長河方才擅自闖入她的院子生氣，對衛長河也沒有什麽好顏色。
衛長河也應了聲，皇上便都遣了眾人下去休息了，畢竟明日一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慕容瑾回到了院子，卻見月明早已經等在她的房間裏，不由得詫異，方才月明還與她一道在承乾宮的正殿，不可能這麽快就等在她的房間，除非月明用了輕功，但是有衛長河在，月明想要出了承乾宮正殿便施展輕功不被發現，卻也需要一定的本事。
“你怎麽會在這裏？”慕容瑾轉頭看看四周，發現並無別人，於是開口問道。
“我在等你。我覺得，你應該會有事讓我幫忙的。”月明眼神微閃，轉身背對著慕容瑾，如此說著。
“皇上讓我送賢妃出宮尋找合適的庵堂安頓賢妃，派衛長河同我一起，你覺得這件事情，你能幫我什麽呢？你不可能離宮的。”慕容瑾搖了搖頭，說道。
“讓你送賢妃出宮……還是和衛長河一起，難道，你對衛長河，就沒有別的想法？”月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問道。
“你知道我想做什麽？”慕容瑾詫異，問道。
“你想做的事情，正是我想做的事情，這件事情我會安排好的，記住，明日出了宮，你的任務就是保護賢妃，其他的，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你都別管。”月明低頭思索一下，這才開口。
“我很好奇，你人在宮廷，怎麽能夠如此神通廣大，甚至連宮外的事情都可以一手掌控，月明，我對你的身份，越來越好奇了。”慕容瑾心中的疑惑更甚，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月明看起來什麽都知道，可卻還在查什麽呢？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慕容，你隻需知道我不會害你就可以了，我說的話你且記著，明日見機行事即可。好了，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也走了。”月明低下頭，並未回答慕容瑾的話，如此說著，便離開了慕容瑾的院子。
這一夜，宮裏沉浮，在別人看來，賢妃娘娘或許不值，可是慕容瑾知道，這件事情對賢妃來說，或許是一個很好的解脫，畢竟這宮裏，不適合她的存在。
合適的庵堂啊……或許，慈雲庵是個不錯的地方，靜安師太應該會很樂意接受賢妃，畢竟愛茶烹茶的人，心中自有一方淨土，那是一片最為純淨地角落，每個人都將最美好的自己，安放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