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無良雙親
急刹穩住車頭的摩托車見那張紅色的高檔小車掉進了路邊的田裏，生怕出了人命，又因為自己無牌無證，一溜煙跑得沒影兒了。
“來人啊！救命啊！”倪可嚇破了膽，回過神來，閉著眼睛驚恐的大喊著。
夏禾有些頭痛欲裂。
倪可突然向右急打方向，她的頭便撞在了右邊車門上，好巧不巧，額上紗布還沒拆呢，這麽快又傷上加傷了。
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炸出來的安全氣囊，撞得她頭腦昏沉，胸悶氣短。
聽著倪可的“鬼哭狼嚎”，感覺頭要炸裂開了。
希望沒撞出腦震蕩才好。
她揉著額頭，定了定神，打開車門一看，還好是一方稻田，雖然壓毀了別人家的水稻，但好歹運氣不錯，這要是懸崖什麽的，小命就真沒了。
“嗚嗚嗚……誰來救救我們啊！”倪可還在座位上哭喊著。
夏禾索性脫了鞋，下了車，走到她車門旁，拉開車門:“行了，沒死就趕緊下車，成熟的女司機。”
聽到夏禾的話，倪可揉著眼睛看向她:“你沒事啊？嗚嗚……嚇死我了。”
她這個樣子，很想讓人抱抱她，然後安慰一翻。
夏禾皺起眉頭:“你再不下車，我不確定你會不會有事。”
倪可抽抽搭搭的看向滿是稀泥的稻田，眼淚又啪嗒啪嗒掉下來:“嗚嗚嗚……我穿的高跟鞋啊，怎麽走啊！”
“脫掉！”夏禾簡潔明了，指了指自己的腳。
“我不要！”倪可小臉一皺:“田裏髒啊！”
“行了，富婆，你能不作麽？”夏禾是真的反感她如今矯揉造作的樣子。
她在倪可身上，已經找不到半點記憶中的樣子。
“反正我不管，顧客是上帝，現在我是你上帝，你背我出去！”倪可張開雙手，等著夏禾。
夏禾搖了搖頭，她上輩子，上上輩子，肯定都欠了倪可，不然這輩子，生命裏怎麽就攤上這麽一個人。
無奈的背過身去，倪可拿過夏禾手裏的鞋，毫不猶豫的就趴在了她背上。
夏禾不算壯，但是她的背，說不出來的溫暖安全，倪可貪戀的將頭靠在夏禾肩頭，心滿意足:“長大以後你就很少背過我了。”
“……”倪可不算重，但是田裏走路不比平路輕鬆，背起來還是有些吃力，她沒回答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夏禾，你說我們要是一直不長大，該有多好？”倪可偏過頭，露出一個無比純真的笑容。
“不長大，怎麽知道人心善變。”夏禾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她喘著氣，將她放在田梗上:“有些路，總要嚐試著自己去闖，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倪可嘟起嘴來，哼道:“你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隻會說大道理。
”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到公路邊，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往村子裏走。
“……等等我。”夏禾快速爬上田梗，顧不得洗腳穿鞋，拎著倪可放在路邊的鞋小跑著跟上她的步伐。
“車子都掉田裏了，你還要去哪？”
“回家。”倪可頭也不回，繼續走。
“不是，你車不管了？毀壞了別人的稻子不賠償了？”夏禾跟在她身後，赤腳上滿是汙泥，額頭上還包著紗布，紗布上滲出紅色的血跡。
相對比來說，倪可毫發無傷。
“囉嗦老太婆，這些不用你操心。”倪可不耐煩道，回頭看到夏禾褲腿一高一低，一手拎著一隻鞋的樣子，忍俊不禁道:“喲，剛下田回來？”
“倪可！”夏禾沉著臉。
“哈哈哈……”倪可大笑道:“你這造型真是太搞笑了。”
“行了！差不多得了。”夏禾走到她身旁，苦口婆心道:“趕緊和修理廠打電話，讓他們來幫忙拖車，你那個車漓城是沒4S店的，那些剮蹭自己自費處理還好，要是理賠估計還麻煩一些，你也不著急？”
“放心啦！我已經讓我朋友過來了，他會處理的。”倪可捂著嘴，見夏禾不顧形象的坐在了小溝邊開始洗腳，蹲在一旁看著她，耐心解釋道。
“那稻子呢？人家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你要是一走了之，也不地道。”夏禾坐在渠道坎上，一邊挫腳上的泥，一邊仰頭囑咐。
“行了，你囉嗦的毛病更甚從前了。”倪可不耐煩了，她剛剛已經在微信上給顧南發了定位和這邊的情況，她相信，他會第一時間趕來處理。
“洗好了就走吧。”倪可見夏禾穿好鞋，站起身繼續往前。
夏禾跟上她的步子，沒過多久，到了一個村口，路邊豎著一個大石頭，石上寫著三元村。
“你說你要回家？”夏禾突然想起來，倪可身份證上的地址，就是三元村。
倪爸不喜客，倪媽又是個沒主見的人，夏爸的采石生字失敗以後，他們跟著回了漓城，但夏禾和閔文辰，從來沒到過倪可家。
那時候聽說，倪爸嫌漓城貧窮落後，回來沒多久，又帶著倪可母親遠走他鄉，將倪可扔給了她兩個同母異父的姐姐看管。
倪可的大姐，未成年就當了母親，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顧，倪可的二姐也隻是個學生，姐妹三人，陌生疏離，並沒有什麽姊妹情深。
那時候，倪可周末偶爾才回大姐家。
她大姐家夏禾去過一次，兩間小平房，擁擠的夾村裏其他人家的中間，沒有院子，沒有廚房，做飯就在房簷下，說不出的窘迫。
所以她說回家，回的肯定是鄉下農村的家，想來，倪父倪母年紀大了，該是回來養老了。
“嗯，回家
。”倪可的眸中沒有多少溫度。
家，不過是個聽起來讓自己幻想的時候有些溫度的字眼。
實際上，她哪裏有家啊。
她從來就沒有感受過，什麽是家，什麽是親人。
“前麵有小賣部，我們買點兒東西吧。”夏禾快速向前走去:“你難得回趟家，兩手空空的怎麽行。”
她說著，迅速走到小賣部，看了看也沒什麽貴重的東西:“哎，你要是早說要回家，我們就去趟超市，那邊貨品齊全一些。”
“不必了。”倪可腳步未停留片刻，自顧自的往前走。
“你……”夏禾還想說什麽，但考慮到倪可後來和倪爸倪媽緊張的親情，閉了嘴，快速拿了幾樣保健品，和兩件純牛奶，結了賬，匆匆跟上倪可的步伐。
夏禾很想問問她，這些年，有沒有和叔叔阿姨緩和了關係。
畢竟當初……但她住了嘴，她們都不是從前的模樣，關心太多反而不恰當。
走到村裏最裏麵的一戶人家，院落低矮，泥土壘就的房屋由於常年沒人看管，許多地方已經破損，雖然看得出來又重新翻修過，但和周圍磚瓦結構的房子一對比，這戶人家顯得特別落魄。
大門敞開著，倪可率先進去，一個皮膚黝黑，高大壯碩的男人正在院裏對著門口劈柴，看到進來的倪可，麵上愣了愣，眼中劃過驚慌，拉下臉來: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了不在家見麵的嗎？”男人放下斧頭，快步走過來，壓低了聲音，語氣有些不高興。
這聲音，莫名的，覺得又有些耳熟。
夏禾多打量了一眼，男人似乎才想起夏禾在一旁，露出一個看似質樸的笑容:“這位是？”
“好久不見了，姐夫。”倪可笑容甜美，隨口介紹:“這是我閨蜜，夏禾。”
她說著，越過他，往裏走去:“怎麽，大姐沒在家？爸媽也不在？”
夏禾原本還在想那聲姐夫為何也會覺得似曾相識，便聽到倪可介紹她，尷尬道:“你好，我是倪可發小。”
她倆彼此這麽介紹著，倒像是一對關係很鐵的老朋友。
男人也沒多問，禮貌回應:“我是倪可的大姐夫，湯鵬。”
“你好。”
“裏麵坐。”
夏禾跟著倪可進了院子，將東西放在簷坎上，聽到裏屋有笑聲，好不熱鬧。
“喲，我大孫子真乖！來外婆親一個。”
“這次考了九十分啊，不錯不錯，外公獎勵你一顆糖。”
“爸，媽，你們呀，就是太寵他了……”
這滿屋子的歡聲笑語，聽在倪可耳裏，卻格外刺耳。
她何時聽過，倪大順這麽慈祥溫和的聲音，又何曾見過，她那膽小如鼠毫無作為的母親這麽溫馨有愛的模樣？
甚至是她那大姐趙秀
蘭，什麽時候對她客氣過了？
憑什麽她們像一家人一樣，卻將她的人生禍害成了一個悲劇？
她們有什麽資格，過得比她好？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爸媽，大姐。”倪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推開門走進去。
屋子裏的三輩人，麵麵相覷。
趙秀蘭最先反應過來，嫌惡道:“你來幹什麽？”
“我自己的家，你說我回來能幹什麽？”倪可自顧自的拉過凳子坐下來，好笑道:“喲，大侄子得有十二歲了吧？我走那會兒才六七歲的樣子，這都這麽高了？”
趙秀蘭立馬拉住她的兒子湯圓，護犢子的模樣:“你離我兒子遠點兒！”
“我還沒幹什麽呢？怎麽？難不成我還會勾搭你兒子啊。”倪可仿佛聽了個笑話，諷刺道:“好久不見了，小湯圓，想姑姑沒？”
“聽聽你說的什麽話！”倪大順起身抬起凳子就砸向倪可:“你給我滾出去，我倪大順早就沒有你這樣丟人現眼的女兒！”
那凳子，不偏不倚，向站在倪可身旁的夏禾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