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七年之前
“隻是有些好奇。”雷格納笑笑“不過你不想說就算了。”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隻是因為看著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罷了。”薇拉看著雷格納，柔和的目光蘊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弟弟？我怎麽不知道？”雷格納才知道薇拉還有一個弟弟。
薇拉淺淺的喝了一口酒說道“你知道大家夥為什麽都這麽照顧你麽？”
“可能是好心吧，薇拉姐和老大還有賽勒諾斯大哥都是好人！”雷格納真誠的說道，然後又笑著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好人，而且我的運氣很好，遇到了你們。”
“連性格都很像呢，都有些不正經。”薇拉看著嬉皮笑臉自吹自擂的雷格納心想，但是她撇了撇嘴說道“你小子算什麽好人，就是一個膽小怕事又瘦又小肮髒邋遢貪財好色見利忘義的小流氓！而我，我更不是一個好人……”
薇拉最後一句說得語氣幽幽，但雷格納卻沒有聽到。
“你不是說我像你弟弟嗎？你弟弟也是個小流氓？”雷格納狡黠一笑又說道“薇拉姐，什麽時候把你弟弟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我也想……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薇拉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他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第二次獸人入侵中。”
“啊？！”雷格納有些錯愕。
“其實，大家一直這麽照顧你，主要是因為我們都和你一樣，是孤兒。”薇拉緩緩說道。
“什麽？！”雷格納張大了嘴，有些不可置信，可如果仔細想想的話，和科爾達克等生活了這一段時間，也確實從未聽他們提起過自己的親人。
薇拉流露出追憶的神色，但眼中卻帶著一抹濃濃的悲傷“我出生在一個獵戶家庭，原本生活在北麵的夜歌森林附近，我們一家五口人，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那時候父親是當地出了名的神箭手——一個中階遊俠，他白天會去森林裏打獵賺錢，晚上教我們幾個練習射術，哥哥勤奮、弟弟聰明，他們兩個的身手都比我好得多。
那時候的生活說不上精彩，但身邊卻有父親母親哥哥弟弟，我現在想起來覺得雖然平淡卻很美好，美好到讓我羨慕。
因為是家裏唯一一個女孩的緣故，不論是父親母親還是哥哥都十分疼愛我，他們處處護著我，不讓我受一點委屈。而那個小我兩歲的弟弟就和你一樣，整天嘻嘻哈哈，偶爾會弄些惡作劇，但是在我麵前也總是老老實實的，圍著我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我想我的臭脾氣可能就是那個時候養出來的。
七年前的一天，父親像往常一樣出去打獵，卻一直很晚都沒有回來。我們以為父親今天因為追蹤某個獵物耽誤了，因為過去偶爾也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我們都沒有在意。半夜的時候，我們聽到吵鬧聲，母親以為是父親回來了，匆匆忙忙趕去開門，但是門外麵卻是一群麵目猙獰的獸人……”
“……”雷格納用心的聽著這個故事，但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著眼中泛起點點淚光的薇拉，雷格納不免為她的經曆感到傷心，而在傷心的同時，他自己心中又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情緒，他不知道應該為自己去慶幸還是去悲哀。
因為他可以傾聽，可以安慰，卻沒有辦法體會，沒有辦法分擔。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因為從他記事開始就是一個孤兒，失去親人的痛苦對他來說很遙遠，也很陌生的一種感覺。
同樣是孤兒，薇拉可以抱著之前的美好回憶痛哭流涕，因為她失去了曾經的美好，而雷格納隻能懷著一種怪異的心情一邊安慰她一邊為她的遭遇感到傷心，可他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他哭不了。
因為，他不能體會；因為，他沒有資格；因為，他不曾擁有過這些美好；因為，他的記憶裏麵隻有腐爛發臭的垃圾堆和蟲鼠橫行的下水道，從來沒有親人。這是一種幸運？又或者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薇拉喝了一口酒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母親當時就被狂暴的獸人砍下了頭顱，哥哥迅速的做出反應，他讓我和弟弟兩個從後門離開，往南跑，跑到埃立特城去，不要回頭。而他自己……他自己為了抵擋獸人也被撕成了碎片。當時我和弟弟好不容易逃了出去，我真的嚇壞了，一路之上都是弟弟拉著我的手不斷辨認方向往隕星城移動的。我們兩個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在父親的指導之下也已經能夠激發鬥氣，所以這一路上我們雖然狼狽，卻沒有太大的生命危險。但就在我們快到隕星城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個法師。”
“人類法師？”雷格納問。
“是的。”薇拉點了點頭。
“那想必是他帶著你們來到……”雷格納忽然不說了，因為他看到了薇拉眼中那刻骨的恨意以及難以掩飾的羞愧神色。而且他也想到了，如果那個法師真的那麽好心帶兩人來到隕星城，那他的弟弟到現在應該還是安然無恙的，至少不會被薇拉稱為“死在第二次獸人入侵中”。
所以，最後的問題一定出在了那個法師身上，但他怎麽也無法理解，兄長拚了性命救出的姐弟二人沒有死在獸人的手裏，沒有死在惡劣的環境下，卻死在了身為同族的人類手中……
“那是一個死靈法師。”薇拉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當時，他遇到我們之後二話不說就開始向我們發動攻擊，但他很顯然小瞧了我們兩個。我當時有三級鬥氣，弟弟已經修煉到了四級，而那個人很顯然也隻是一個低階法師，所以我們兩個雖然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如果他真的要殺掉我們，恐怕自己也會付出代價。所以，他開口說話了。”
“他說什麽？”雷格納問。
“他說……”薇拉眼中閃過了一絲掙紮，但最終還是咬咬牙說道“他說他現在修煉死靈係魔法需要一個幹淨的男童靈魂以及肉身，所以他對我沒有興趣。讓我不想死就趕快走，不要在這裏妨礙他。如果我選擇留在這裏，他發誓他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會將我們兩個擊敗，弟弟將會被剝奪靈魂用來修煉魔法，而我……我會被他先奸後殺，然後再剝離出我的靈魂用來製作傀儡，這樣我將永遠無法解脫，隻能被囚禁在一個之中在無盡的歲月裏永遠承受著他的折磨和侮辱……”
“這個變態人渣！”雷格納咬牙切齒，雖然雷格納捫心自問自己不能算好人，但是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別說讓他做，即便想一想也會覺得毛骨悚然。他看了看趴在桌子上把頭部埋在雙臂之下的薇拉，顫著聲音問“所以呢……你……你拋棄了你的弟弟？”
“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薇拉終於崩潰了，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原本柔順的火紅色長發也被淚珠打濕黏在了臉上，她臉上有五分自責四分愧疚一分委屈，幾乎是尖叫著說道“我們兩個已經拚盡全力了，可麵對那個死靈法師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哥哥也死了！幾天前還和我在一起吃飯睡覺生活的人就這麽沒了，什麽都沒了，我連個屍首都找不到了！獸人那滴血的斧頭在我每個夜晚的夢裏出現，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死，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所以……所以我逃走了，我背棄了我的弟弟，我背棄了我唯一的親人，我背棄了那個整天跟著我為我跑腿喊我姐姐的小男孩逃走了！嗚嗚嗚嗚……”
看著哭的如此傷心的薇拉，雷格納心中對這個可憐而無助的女人泛起了無限的疼惜。
“那我是不是也算背棄了她呢？”雷格納苦澀的想到，他張了張嘴卻隻說出了“薇拉姐”這三個字。
“你知道嗎？”薇拉抽了抽鼻子繼續說道“這幾年我一直用‘如果抵抗我們兩個都會死掉’來安慰自己。可是我忘不掉我逃走時的場景，弟弟沒有說一句話，他隻是那麽沉默的看著我。那個眼神，那個帶著憤怒悲傷失望和怨恨的眼神如同詛咒一般一直纏繞著我。
七年了，整整七年來我都忘不掉那個眼神。是的，我活下來了，可幾乎每天晚上我都在詛咒著這個活到現在的我，我現在寧願選擇留在那裏。你說我是好人？不，我不是，我隻是一個拋下至親獨自逃跑的膽小鬼，我不是什麽好人！我不配做好人！”
“薇拉姐！薇拉姐！”雷格納趕忙過去拉住一邊咒罵自己一邊打自己耳光的薇拉。他知道現在的薇拉因為傷心過度開始顯得有些癲狂了，不過還好他們坐在亂哄哄的酒館暗角落裏，還不是太引人注意。但饒是如此，還是有眼尖的人發現了他們，好奇的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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