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波多折
一行四人從樓中出來,沿著石階緩緩下行,一時無話。
走了一兩百階的時候,終於是其厭難忍疑惑和驚訝,開口問道:“恩公,方才那怪老頭說的是真的?你把心取出來還能活?”
“恩。”
雖然陵遊容色淡淡,得到了肯定回答的其厭卻愈發激動和好奇:“這心髒乃血脈運行之根本,五族之內的生靈自然不能少了它。就算是化形之後的妖以及軀體發生異變的魔,他們內裏並非和五族相同的血脈,但也沒聽說過誰被取了心還能活著。”
“難怪那怪老頭一直問你是從哪裏來的,如此舉世罕見的身軀,那老頭兒不眼熱才怪。恩公你看到那樓裏的琉璃罐子沒有?聽聞裏麵裝的都是各種各樣異於常態的軀體。有的是得了怪病,有的是修煉入錯了門路……”
剩下的三人各自有各自的低落,以至於其厭竭盡三寸長舌之所能,喋喋不休地又講了五六百層台階的距離,也沒人嫌他聒噪而出聲製止。
講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沒了趣味。悻悻地住了口,視線從剩下幾人臉上挨個掃過。
最後落到了芫蕪身上:“對了,既然已經拿到了欒木之果,芫蕪美人就盡快服下吧。雖說不能把毒全部祛除,但卻能讓傷口不再繼續腐爛。”
他頓了頓,接著道:“我雖然未見傷口如今的模樣,但也能猜出個大概來。保守估計,它起碼比一開始擴大了十倍不止。”
“先把藥服下吧。”其厭話落,陵遊緊接著說道。
芫蕪攤開掌心,一顆碧盈盈的果子躺在那裏。雖然叫果子,卻比綠豆大不了多少。芫蕪不禁懷疑,這東西若是不在拿到之後立刻服下,稍不留神就能丟了。
“直接吃?”她問道。
“正是。”其厭道:“千萬別嚼,這果子拿在手中的時候看著還算結實,但表皮一旦遇到津液就會立即變軟,稍微觸碰就會漏出裏麵的汁水。而那裏麵的汁水……”
不必他再詳細描述,芫蕪的表情已經能讓人明白那汁水的味道有多可怕了。
“你怎麽樣?”陵遊明顯被她驚了一下。看著芫蕪額頭之上驟然暴起的青筋,這哪裏像是吃了難吃的東西,她被刀劍穿身而過的時候都沒有這樣過。
“沒……沒事……”芫蕪嘴上說著沒事,心裏想的卻是:確實沒什麽大事,隻不過感覺舌頭被火燒融了,但是仔細確認了一下它還在……
“芫蕪美人……你把它咬碎了呀?”其厭很像是明知故問。
果然剛問完就被陵遊瞪了一眼。
“不能咬你為什麽不早說?”緣何緊隨其後,指責道:“廢話這麽多,僅有的有用的話還顛倒過來說。”
其厭大呼冤枉,卻隻敢讓自己聽見。
芫蕪拽著陵遊的衣袖,彎著腰等後勁兒過去。再直起身的時候額頭上的青筋隱了回去,眼淚卻被逼了出來。
“緣何說得對。”她看向其厭,“你的舌頭又長又沒用,還留著幹什麽?”
美人眸中含淚,似落非落,似垂非垂。這本該是一幅動人心扉的畫卷,奈何其厭命中無此美事,聞言隻覺舌頭一陣酥麻,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
雖說算不上什麽好事,但是經過這麽一個意料之外且著實無聊的岔子,從招命館中出來後沉悶的氣氛倒是不知不覺地被打破了。
待其厭覺得自己的舌頭不會再有危險的時候,才敢開口說話:“恩公,你就算沒有心髒也能活,那會不會有其他影響?比如身體虛弱,或是修為折損?”
“你問這個幹什麽?”芫蕪聞言瞪過來。
“我……我就是好奇嘛。”
“沒試過,但應該不會有事。”陵遊回答道。
“那你為何不答應那個怪老頭?”其厭又問,“既然有心和無心對恩公而言沒什麽區別,何不拿它交換,把臉上的傷治好?”
“那隻狐狸的火正好和恩公的術法相克,作用到你身上之後和芫蕪美人中了毒其實也差不離。雖然目前看著沒有其他症狀,但想要痊愈似乎也不太容易。”
“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他那裏了。”應聲的是芫蕪,她正是因此才沉默了一路。陵遊先前看上去就跟長了一副不死不滅的身體一樣,如今的傷口卻無論如何都消不了,自然是難辦的很,
“不在了?那去了哪裏?”
“你怎麽這麽多為什麽?”緣何又嫌棄又不耐煩,但還是解答了他的疑惑,“陵遊哥哥的心在阿姐那裏,用它救了阿姐的命。要是把心給那個老頭兒拿了去,阿姐就要沒命了,你覺得陵遊哥哥會同意嗎?”
“啊?這樣啊。”其厭嘴巴半張,直到眾人走完最後一階台階,他才從驚訝中出來。連連感歎道:“這自古以來便有剖心為證的說法,剖出心髒即是獻出性命,說白了就是以死為證。”
“我從前聽說這個典故的時候還在想,這是哪對悲朋怨侶走到了痛徹心扉、絕無轉圜的絕境,才能想出以死換取戀人信任的法子?要我說,兩個人在一起若真是如此痛苦折磨,那這段情大可就此結束。”
“你說非得要你死了才信你,那你到底是他的愛人還是他的仇人?若是稍稍遵從一下君子之道,這報仇有時候還要給仇家來個痛快呢。”
“所以呢,這個典故我覺得要麽是杜撰的,要麽就是流傳的時間太長了,傳著傳著就把原本故事裏的仇家傳成了愛侶。如果我猜錯了,這件事確實真正發生過。”
“那當時的兩個人腦子肯定有問題,不是瘋子就是傻子,最有可能的是又瘋又傻或者一個瘋一個傻。”
“可是遇見了你們我才明白,當真是三界之大無奇不有,離奇古怪,古怪離奇!”他看著芫蕪和陵遊,“沒想到這愛侶之間不止能剖心,還能換心!”
“瘋子是誰?傻子又是誰?”除了那隻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醒了的老鼠,沒人搭理這廝的感歎。但是芫蕪卻在聽到後麵幾句的時候,無端聽出了一絲冒犯。
“芫蕪美人你怎麽能斷章取義呢?”其厭立即苦了一張臉,“我怎麽敢罵你還有恩公,我這明明是……明明是有感而發,有感而發呀。”
“二位之間的經曆離奇又特別,在這樣的基礎之上生出的感情自然也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我這是在慨歎,在羨慕呀。”
“在下呢,這輩子也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隻能獨來獨往。所以芫蕪美人和恩公之間的感情,豈能叫我不羨煞?”
他隻要一開口便忍不住廢話連篇,關於這一點芫蕪已經習慣了。所以聽他這一長串半真半假並且不知道多少真多少假的有感而發,她左耳進右耳出,瞅準時機回歸正題。
“哪裏還有能治燒傷的人?”
“剩下的一味藥是不是隻能去賭坊?”
她問話的同時,陵遊也一同開口。
“旁人說一波三折,我怎麽覺得咱們已經過了三折了呢?”其厭道:“該叫一波多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