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請求賜婚
“安將軍。”晉楚清梧有些驚訝,“你有何事?”
“臣獨身一人,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安晏道:“如今弱冠已過,想請陛下替臣做主,賜臣一門婚事。”
“你也要朕賜婚?”晉楚清梧的聲音險些被眾人的唏噓聲掩蓋過去。
手握天下兵馬的大將軍安晏,他的的婚事,比長公主選駙馬更能引起所有人的關注。
安晏的婚事沒有人提及,或者說無人上門提親,是因為他常年征戰在外,不曾回朝而已。
那些悉心教養女兒的人家,終於等到了這位將軍回朝。卻未料到仍舊沒有等到機會,人家居然主動請求陛下賜婚了。
殿內眾人屏息以待,想要看他所求何人。
部分人完全是出於對這位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的大將軍的好奇,而但凡和朝堂沾上關係的,所要考慮的彎繞、權衡、利益、局勢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
“是。”安晏回答晉楚清梧的問話。
“安將軍起身回話。”晉楚清梧道:“你替我朝立下汗馬功勞,但凡所求,朕自然無不應允。”
“多謝陛下。”安晏起身。
“那安將軍所求何人?”晉楚清梧終於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晉楚棲梧攥緊了手掌,尤記得多年前,她留在驛館中等著這人來接自己,也是這幅模樣。
容納了百餘人的大殿,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臣想求陛下,”安晏仿佛沒有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數百道目光,從容到有些木然,“替臣與溫尚書之長孫女溫氏賜婚。”
“砰!”琉璃盞碎落在地,未飲完的酒水潑灑出來,浸濕了大紅石榴裙。
……
大昭二十五年,聖上在長公主擇選駙馬的宴會上替大將軍安晏和溫尚書孫女溫氏賜婚。
大昭二十六年,大將軍成婚前夕,邊境戰事又起。於是婚期延後,大將軍領兵出征。
大昭二十七年,大將軍得勝歸來。
從大昭二十五年到二十七年,晉楚棲梧居於後宮,所聽聞的有關那人的事情,隻有上述寥寥三句話。
再往後,有關於那人的事情,再未傳入過棲梧宮。
……
一轉眼,便到了大昭三十年。
她安居後宮,不時替阿弟處理一些朝堂之上的政務。五年期間,當初不了了之的婚事自然又被不停提起。
但是從未再有人成功過。
一方麵,阿弟逐漸長大,在那把椅子上也越坐越穩。當初那個單薄的少年,在百官麵前飛速成長為真正的一國之君。
他比他的父親更像一位帝王,果決、睿智,深諳製衡之道,不管是麵對臣子還是鄰國,都表現得愈發毫無錯漏、無懈可擊。
他善於納諫,聽取百官建議。可是同時,也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利。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晉楚棲梧在不斷地退出朝堂。隨著新帝的長大,這位長公主將手中的權力也放得越來越多。
眾人逐漸意識到,他們當初的擔憂,或許隻是庸人自擾。新帝並不軟弱,長公主也沒有攬權的意圖。大楚的朝堂之上並不會出現大權旁落、後宮專政的場景。
有的隻是姊友弟恭,一致對外。
而不沾染朝堂的長公主,不過是一位身份貴重的女子。即使陛下給她滔天恩寵,她的婚事也不再能引起百官的關注。
……
“公主!”南冬疾奔過來,喘著粗氣。
大昭三十年的初雪於今日落下,晉楚棲梧穿著大氅站在廊下,緩緩下落的雪花能給人帶來奇妙的心平氣和。
還有那長在庭院中的寒梅,與百花相比,多得便是傲雪淩霜的姿態。有了雪,方能引人矚目。
“怎麽了?”南冬一向穩重,從前便極難見他如此急匆匆的模樣,更何況如今已經過了而立之年,早已為人夫、為人父。
“安……安……”不知是不是跑的實在太急了,他一連張了幾次口,都沒能說出第二個字。
“安什麽?”晉楚棲梧未做他想,隻是疑惑他到底是怎麽了。可是僅僅重複了一個字,話一出口,瞬時頓住。
原來那個人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跡,重到用五年時間都不能刮去分毫。
僅僅一個字,就又能牽動心扉、牽出過往。
……
擇選駙馬的宴會成全了兩雙眷侶,唯獨沒有選出駙馬。
晉楚棲梧一路走回棲梧宮,她倒是不記得自己那一路是個什麽模樣,隻記得把周遭的人嚇得不輕。
韻韻急白了臉,急出了淚。
連南冬,都變了顏色。
回到棲梧宮中,晉楚棲梧斥退所有隨從,一人進入殿內。
片刻之後,殿中傳來巨響。並且接連不斷,像是發生了地動。
眾人連忙衝上前,卻被房門擋在門外。
“長公主,長公主……”
眾人的呼喊聲、拍門聲以及殿內傳來的器物落地、撞擊、粉碎的聲音相互交織,一連持續了兩刻鍾。
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晉楚棲梧走出來,手中拿著弓箭。
眾人向裏看去,被殿內的景象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花盆、書架、瓷器、琉璃、桌椅……大殿之內所有能扔能砸的東西,沒有一個還待在原處。
如今侍候晉楚棲梧的人,都是新召入宮中的。所以他們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重回楚京的長公主。
眾人皆是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很快變得從容自在。心道長公主端莊大氣、進退有禮、為人和善、待人更和善,哪裏有半分從前的傳聞中驕縱跋扈的模樣。
可是曾經的長達十五年的嬌寵所養出的性子,早已在晉楚棲梧的身體上生了根。
那一場大火和四個月的逃難減去了枝葉和果實,後麵兩年的時間砍掉了莖稈。但是深藏在內裏的根,卻不會被拔掉。
她一生下來便是天之驕女,想要任何都唾手可得。
那個人,原本也是……
一朝巨變,她跌落塵埃。活成了陰溝裏的老鼠,狼狽至極、不見天日。
當情況變到最差,連苟活於世都做不到的時候。
是那個人忽然出現,承受著她的仇恨,卻將她拉出了絕境、拉出了陰溝、拉回了天日之下。
他說:“我幫你收複家國,重歸故土。”
他說:“不論你想要什麽,我都會帶到你麵前。”
後來他確實做到了,救她的命,替她犯險,幫她收複家國、重回故土。
而那時的晉楚棲梧已經沒有了勢在必得的底氣,她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她暗中留意著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終於,她誠惶誠恐地得出一個結論——他的心裏有她。
於是在等待他得勝歸來的日子裏,她暗自懷揣著隻有自己能享受的喜悅,在無數個想起他的瞬間怔愣出神、無端傻笑。
於是在百官提起擇選駙馬時,她表麵不理實則暗自等待、竊喜。
終於,等到了他即將凱旋的消息。
遇到溫尚書的那一日,她本就要去向阿弟說明,將擇選駙馬的日子定在九九之日。因為她推算了無數遍,那個時候,他一定已經歸來。
九月初九,她穿上了最愛的石榴裙,戴上了他替她尋回來的七寶手串。滿懷期待又故作從容,宴會之上如坐針氈。
可是到頭來,卻隻揭穿了一個假象。他借阿弟的旨意告訴她,多年來的種種,不過是她的一場幻想。
是她一廂情願,是她癡心妄想,是她自欺欺人!
大紅石榴裙沾滿酒漬,七寶手串散落一地。
長公主射了一夜的箭,將庭中那顆未來得及綻放的珍稀寒梅射得遍體鱗傷。任誰看一眼,都不會覺得它還能存活。
……
晉楚棲梧看向那株梅樹,一樹花朵開得傲然,不隻是白雪的襯托,還有樹幹之上虯結的疤痕。
“到底發生了何事?”她問道。
南冬站在這裏半日,倒像是突然啞了一般。
“長公主!”他忽然跪倒在地,居然帶上了哭腔,“安將軍……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