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密道
那人為什麽不是安晏,晉楚棲梧未曾給出明確的解釋,她也不能給出解釋。因為她沒有絲毫可見的依據,認為那不是他,不過是聽從內心。
隨從之人也皆是這麽想的,認為她無憑無據的決斷不過是還未從瘋魔中清醒過來。沒有一個人真正相信自己說的話,晉楚棲梧十分清楚。
但是她不管這些,她不需要信任,她要的隻有聽從。
安晏沒有死,那便要繼續尋找。他們會奉命去做,這就夠了。
他沒有死,朝廷卻昭告天下說他死了。其他地方遍尋不得,楚京卻尚且沒有搜尋過。
所以,人極有可能就在這座城中。或許是被囚禁了,又或許是被抓之後逃了出來,卻因為種種阻撓而無法回去。
他孤身一人流落在外,他們要做的便是去救他。
要從何處開始呢?刑部的牢獄?三教九流混跡的陰暗角落?還是皇宮大內?
“公主。”見晉楚棲梧時而低聲分析時而凝眉沉思,堂下眾人安靜聆聽,卻俱是擔憂不已。無人敢出聲打斷,趁著她沉默許久的一個間隙,南校尉開口道:“咱們隻有十幾人,刑部的牢獄或許能設法蒙混過去。”
“可是重兵駐守的皇宮大內……”他們就算是都生了翅膀,也會在還未進入其中的時候被射殺下來。
“重兵駐守?”聞言,晉楚棲梧從沉思中回神,換上一張笑麵,隻不過是諷笑,“在你們心中如此高不可攀、密不可入的地方。改換主人,也不過是一夕之間的事情。”
“卑職知罪。”眾人紛紛下跪。
“起來吧,你們有什麽罪。”晉楚棲梧鋪展宣紙、拾筆蘸墨,“我在那裏出生,在那裏長大。當初能逃出來,如今就能再回去。”
她話落,眾人緩緩起身。抬頭前往,見宣紙一角已經被往複回環的線條占據——有亭台樓閣,有宮牆巷道。
她居然在繪製皇宮的輿圖!
半個時辰後,停筆落墨,一幅簡易卻足以讓皇城陷入危境,甚至再次改天換地的圖像躍然紙上。
“這裏是京郊一處荒廢的園子。”晉楚棲梧先是指了指最外圍的一處,然後順著一條線路移動,手指最終停在整座皇城的中心,“這裏,是皇後所居寢殿。”
“當初我和阿弟逃出來,追兵並未從後方過來,說明這條密道還能用。”
眾人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南校尉看向晉楚棲梧:“公主要卑職通過這條密道進入皇宮探查?”
“不隻是你們,還有我。”晉楚棲梧將畫紙卷起,遞給他,“立即出城,今夜開始行動。”
……
當初焚毀在大火中的宮殿,已經在原址上修繕一新。
密道的機關修的巧妙,處在暗處能夠窺得殿內場景。而密室中的動靜,殿內之人卻不可覺。
晉楚棲梧透過機關看著極盡奢華的大殿內宮人往來,華服加身的婦人倚靠在軟榻之上,尚品香料燃出的煙自金獸嘴中吐出,縈繞而出久久不散。
不顧兩年光陰,不知還有多少人能想起她是鳩占鵲巢。
過了一些時候,應當是早朝結束了。一身明黃的男人來到殿內,華服婦人起身相迎。
這名男子身形清瘦挺拔,已過天命之年卻不見老態。他從前總是紫袍玉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也是父親最為信重的臣子和摯友。
“那個畜生!”安靖一進門便踢倒了一個上前侍奉的宮人,“早知如此,早在他來到世間的時候朕就該將其溺斃。”
“陛下息怒。”滿室惶恐。
“臣妾有罪。”當今的皇後屈膝跪地,向著夫君請罪。
“你有什麽錯?”安靖冷哼一聲,“起來吧。”
“此子雖托生在我安家,卻天生非我族人。自幼及長,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我行我素、不敬尊長?”
“翅膀硬了之後,居然敢與親父為敵,成了犯上作亂的賊子!該殺!該誅!”
“陛下不該存有憐憫之心,一開始便該下令將其誅殺的。”皇後由宮人扶著,緩緩起身,“您一時顧念父子情義,卻給了他逃脫的機會。”
她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密室中的晉楚棲梧便怔愣住,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一個母親口中說出。
而隨著後麵一句話傳入耳中,她眼中的生機瞬間複蘇。
“父子情義?”安靖冷笑一聲,“那樣的孽畜,何談父子?”
“若非想要盡快收回他手中兵馬,朕怎會容忍他多活一日在世上?”
一眾宮人尚戰戰巍巍地跪在地上,皇後揮手命其退下。很快,殿內便隻剩下安靖夫妻二人以及女官、內監各一名,皆在外室侍立。
“他重傷在身,能逃去何處?”皇後道:“已經一月有餘,說不得早已爛在荒郊野嶺。”
“此子奸詐,決不可掉以輕心。”安靖道:“他身亡的消息早已傳遍,派去收複失地的人卻久久不能成功。治軍之嚴,可見一斑。”
“聽說那兩名餘孽是被他保護起來了?”
“應當屬實。”安靖點頭,“隻不過從未露過麵。”
“背板家族至親,卻拚盡全力護著兩個餘孽。”皇後麵上爬上怨毒,“幼時第一次看出他長有離經叛道的根骨,我就該親手了結了他的性命。”
“一個女子一名稚童,還能翻出天來不成。”說到此處,安靖倒是不甚在意,“三軍不可無帥,端看他們能支撐多久。”
……
夫妻二人後麵又說了許多話,晉楚棲梧壓下衝出去將其斬於刀下的憤怒,帶人原路返回。
密室中所聽到的一番話,讓除了晉楚棲梧之外的眾人陷入一時的狂喜之中。
將軍沒有死!
“公主,接下來要如何?”從密道出來之後,南校尉代表眾人開口問道:“要去何處找尋將軍?”
悄無聲息地,他們開始不再僅僅將晉楚棲梧當成要保護的對象,而是真正以其為主。
“你們將軍有沒有對你們說過一句話?”晉楚棲梧不答反問。
“公主所指為何?”
“上兵伐謀。”晉楚棲梧緩聲道。
她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比斷定城牆之上那顆頭顱並不屬於他更加沒有來由。
她忽然抬眸掃向眾人:“你們可有誰有事情在隱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