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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不是他

  “砰。”案上的茶盞被打翻在地。


  “公主。”來人跪地抱手,“前路漫漫,請公主主持大局!”


  將近一個月的找尋,最後等來的卻是沉重一擊——安晏不在了,沒有誰能判定這支軍隊還能走多久。


  “南校尉。”晉楚棲梧開口喚道。


  “卑職在。”


  “拜托你一件事。”


  “卑職不敢,請公主吩咐。”


  “我要離開一段時日,你找一人過來,扮作我留在這驛館中。”


  “公主?”南校尉猛地抬頭,“如今……”


  “還有,”晉楚棲梧的語氣不容拒絕,“派出去搜尋的那些人暫時不要調回軍中,有另外的任務給他們。”


  “什麽任務?”南校尉問道。


  “護送我去楚京。”


  “請公主三思!”南校尉激動到險些站起身,“三軍不能無人帶領,還望公主三思!”


  “我留在這裏,也不過是待在驛館中,每日看你們從前線送來的戰報。”晉楚棲梧道:“對於戰事,起不到分毫輔助。”


  “可……”


  “你們是父皇交給安晏的軍隊,如今又由他交入我手中。從諸位將領到無名小卒,我無一不信,從未懷疑過你們的忠誠。”


  “事實也證明,你們也隻是需要‘晉楚棲梧’留在這間驛館中。”


  “可是楚京危機重重,公主因何要去冒險?”南校尉知道這道命令不可逆轉,但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公主有何事,交由卑職等人去辦即可。卑職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件事你們替不了,我必須要親自過去。”


  ……


  當初狼狽逃離,如今暗中潛入。闊別兩年,重歸故裏。晉楚棲梧猛然發覺,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繁華地,居然從未讓她懷念過。


  “首級懸掛在何處?”他們一行十幾人偽裝成了押運貨物的商販,有驚無險地通過了城門。晉楚棲梧帶著鬥笠坐在車前,四周繁華不進耳目。


  “公……子,”南校尉應聲道:“現在正值正午,街上行人不斷,一舉一動皆引人注目。不如先去落腳之所,再行定奪。”


  “在何處?”晉楚棲梧又問了一遍。


  “在……北城門。那裏是京城最富庶的區域,離皇城也近。”說到此處,南校尉才發覺自己說多了。但是話已出口,再難收回。


  他不動聲色地去窺探鬥笠下的麵容,卻見後者自始至終不曾變過。眸子裏裝的像是沉抑又像是冰冷,總之,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車隊自南門而入,穿過整座城來到北門。遠遠地停靠在街角,未敢靠近。


  “公子!”南校尉伸手去拉的時候,晉楚棲梧已經從車上跳下。他也緊跟而下,護衛在其身後:“公子,你要做什麽?”


  “上前去。”晉楚棲梧說著,已經開始邁步。


  “可是……可是公子,在這裏就能看到……看到您想看之物了。”南校尉想要阻攔,卻不敢伸手,於是便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後方的人自然也要上前,被他回首一個眼神全部製止。再回頭,晉楚棲梧已經走出一丈遠。


  南校尉立即快步跟上,二人最後停在了街道中間,正對著前方的城門。


  他心驚膽戰,好在過往人群繁多散亂,降低了他們的存在感。


  晉楚棲梧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的城牆之上,那裏懸掛著一顆頭顱,用麻繩吊著頭發,迷糊不清,像是一顆發爛的菜頭。


  興許是在這裏掛得太久了,行人已經習以為常,對它失去了好奇心。所以此時熙熙攘攘,隻有她一人盯著它看。


  一直看,一直看……看到經過的行人逐漸注意到他們。


  “公子,咱們……咱們該離開了。”南校尉低聲勸解,“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卑職拚盡全力也會將將軍的……將將軍接回來。決不讓他再受那些亂臣賊子的侮辱!”


  他從唯唯諾諾不敢言,到最後恨得咬牙切齒。可是這些話,該聽到的人卻似乎一句沒有聽見。


  晉楚棲梧仍舊立在原地,像座雕像,紋絲不動。


  “公子,公子……”南校尉不得已,伸手去拽身前這人的衣袖,“卑職冒犯,但是公子……”


  “公子!”他沒用多大力氣,但是晉楚棲梧卻仿佛真的成了一座站不穩的雕像。被他輕輕一扯,便要向後倒去。


  南校尉連忙伸手去扶,晉楚棲梧一個踉蹌,終究沒有倒在地上。


  “公子?”她轉過了身,南校尉頓時驚住——他看到了一張布滿淚痕的臉。


  “公主……”


  “不是他。”晉楚棲梧並未大聲嚎啕,此時開口卻像是壞了嗓子。


  “您說什麽?”南校尉沒有聽清。


  “那不是他。”晉楚棲梧接連道:“那不是安晏,那不是他。”


  南校尉見對方麵色蒼白,渾身顫抖。隻當是她大慟之下說了神思不清,說了胡話。


  “公子,咱們要離開了。”他連忙勸說,“街道之上人多眼雜,一切事情,待回到住所之後再議可好?”


  晉楚棲梧沒有再反對,被人帶著離開城北,去往了之前便備下的住所。過來時目光從未離開城牆,離開時卻再未多看一眼。


  ……


  南校尉十分細心,此次的隊伍中帶上了一名醫者。暫時安頓下來之後,他帶著醫者前來麵見晉楚棲梧。


  “我身體無恙,無需看診。”晉楚棲梧坐在堂內,眼神確實已經恢複清明,不再像之前那樣錯雜。可是卻並非她說的“無恙”,起碼嘴唇仍舊泛白,麵上血色鮮少。


  “公主,還是讓軍醫為您診一下脈吧。”南校尉爭取道:“……一路顛簸,身體極容易疲累。”


  “不必麻煩。”


  南校尉和晉楚棲梧接觸多了,自然對這位從前便有所耳聞的公主有所了解。


  她和從前傳聞中的恃寵而驕完全不同,個性中沒有絲毫張揚,有時內斂到不像是一個帝王之女。


  但是極其矛盾地,年紀輕輕的她身上能讓人感受到上位者的氣勢。決定的事情無需著重點出,便不容反駁。


  對於別人的諫言,她每一次都會耐著性子聽完。但當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兩次的時候,則意味著這個決定不會再改變。


  “卑職明白。”南校尉拱手行禮,欲帶著軍醫退下。


  卻被晉楚棲梧出聲喊住,她又說了之前在街道之上說過的同一句話:“城牆之上懸掛的那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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