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新法
往來城牆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律法被毀,主君半落第二日便頒下詔書——國中廢除男女不得相戀的條例,自此之後,不論是同性別者還是異性別者相戀都能得到法度的支持。
詔書廣布,舉國皆驚。從往來城牆無端倒塌,到律法被毀天生異象,再到首條律例被重新書寫,近來整個無啟國的大街小巷、酒肆茶樓從不會缺少談資。
憂國憂民的賢達、舉國皆知的才子、地位尊崇的名流以及避世而居的隱者,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無一不在民眾的請願下參與進這場前無古人後麵應當也不會有來者的論辯之中。
而引發這場論辯的主角們,此時卻剛剛在往來城的垂目樓中調息結束依次轉醒。
“感覺怎麽樣?”芫蕪看向緣何。
“還用問他?”一旁的半落首先搭話道:“肯定是氣息不足、靈力不濟、烈火焚心之感若隱若現呐,你們不都是如此嗎?”
他說著話,從寒玉地板上起身,抬頭望向樓壁最高處:“還是那個卑鄙小人的運氣好啊,直接陷入了沉睡,萬般煩惱皆無。既不用因抵禦天火受傷,也不用麵對舉國子民,更是直接躲過了本君的報複。”
“他倒是活得痛快,清醒過來半個月,出賣了一回盟友,發了一場瘋,然後就又睡過去了。”
“你若是想,也能和他一樣。”其他人也紛紛起身,芫蕪接話道。
“本君才沒有那麽傻,好不容易得償所願,怎麽能這麽輕易就放掉。”半落側身兩步,和搖情站成一個“從”字,“況且搖情還醒著,我怎麽舍得睡過去。”
後者扭頭嗔了他一眼,含義十分明顯——愈發沒皮沒臉了。
半落卻在接收到眼神之後得寸進尺,低頭湊近搖情:“夫人,如此看我作甚?”
“……如今你的傷已經好了,”搖情幾乎要驅動靈力去壓臉上的燥熱,狀似尋常地將話題往正道引,“還不回去處理政務?”
當日半落拖著重傷的身體回去下了個詔書,隨後就一直賴在往來城至今。美其名曰:“咱們是一同受的傷,自然要一同修養才對。更何況,主君殿的靈息哪裏能比得上往來城,在這裏養傷才好得快。盡早將傷養好,方能盡早去盡主君的職責。”
“是啊。”芫蕪接道:“現在外麵恐怕已經被你攪得天翻地覆了吧,身為一國之主卻始終不露麵,你也不怕你的百姓一怒之下將主君殿拆了。”
“拆了便拆了,重建也無妨。”正主財大氣粗並且極為看得開,“我就是要等上一些時候再露麵,舊法已經被毀,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還會像當初一樣無動於衷。”
“你可要跟我一同回去?”他低頭看向搖情。
“你可是忘了這樓中還有多少具身軀等著我修複?”搖情道:“況且,若是不想看見你的臣子死諫,你還是自己回去為好。”
“新法已立,何愁來日?”
……
搖情的預估顯然錯了,因為即使她沒有和半落一同出現在百臣麵前,還是有死諫的場麵迎接著後者。
半落剛剛踏進宮門,一名竭力反對新法施行的官員便要持劍自刎於他麵前以死明誌。所幸半落出手及時,直接一掌震斷了那人的手臂,讓他有一個靜心的機會。
這一回,不僅是關心政事律法的官員,連當初對新法不屑一顧、置若罔聞的民間百姓,也紛紛通過各種渠道向主君殿遞交請願書。半落的期望成真,這次的新法果真引起了舉國的重視。
隻不過這個“重視”,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初豋君位便頒下容許男女相戀的律法,結果卻是除了百臣反對,數百張告示沒能在國中引起任何波瀾。如今頒下同樣的律法,連告示之上的措辭都不曾改變,卻像是忽然喚醒了他們每一個人泯滅已久的正義。”
“一時間所有人都忙著向我陳情,請求廢除新法恢複舊製。”
離開三日之後,半落再次返回往來城。
“我殿中的折子文書再過幾日恐怕都能堆到屋頂,百臣跪在殿前多日不起,城中百姓每日上街遊行,都在讓我收回成命。”他冷笑道:“和從前那次相比,當真是冰火兩重天。”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敵視和束縛我們的從來都不是往來城牆之上的那些字,而是根植於所有人心中的理所應當。”
當所有人都理所應當地認為某件事物應該如何,那它就是理所應當。除此之外所有違背這份“理所應當”的,都會被理所應當地視為奸邪、罪惡,一經發現便應當被所有人敵視,被消除,被毀滅。
“那要怎麽辦?”芫蕪問道:“如今這樣的情況,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應當算是……成功了吧。”說話間,半落眉頭緩緩舒展,“新法引起了所有人的抵製,便說明他們覺得他們心中奉為圭臬的東西受到了威脅。能威脅到他們,則意味著舊法被毀之後,新法有了和所有人根深蒂固的觀念一戰的實力和地位。”
“不論如何,新法必須推行。所以說到底,還是我們贏了。”他看向眾人,完全不像是一個被逼得無法在自己殿中安歇的君主,“旗開得勝,飲一杯否?”
“你的傷好了?”搖情一句話,將他剛剛升起的得意盡數按下。
“話說回來,”半落自己將自己救出窘境,“那個卑鄙小人何時能醒?”
“穿心取血毀去了他將近一半修為,”搖情解釋道:“想要恢複過來,所需時日必不會短。”
“不是自詡與眾不同嗎?”半落帶著奚落的語氣道:“如今看來還不是**凡胎,不堪一擊。”
看著他越活越回去的樣子,搖情輕歎一口氣不去理睬。
“我一直有個疑問。”芫蕪適時開口道:“盼羨對於毀掉舊法的執念,似乎比你們還要深。”
深到不惜穿心取血,受天火焚身。
而在律法之上設下玄機等候同道之人,也無人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
找到毀掉舊法的方法、尋到聖樹所在,又花費了多長時間?
就連半落和搖情的相遇,若是他所說為真,也是他特意設下的一個局。
芫蕪的話引起一陣沉默,而這些問題的答案,也隻能等到那人蘇醒之後才有可能獲悉了。
……
“管這麽多作甚?”半落道:“求仁得仁,他所求成了真,我們所求也成真。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是。人生在世,當及時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