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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原諒

  “皇姐現在要跟朕論說這些嗎?”晉楚清梧微微低頭,“父親母親亡故,是皇姐帶朕一路逃難,護著朕的命。有了皇姐,才有朕的今天。”


  “朕從前將皇姐視作天穹,你是朕唯一的依靠。在朕心中,沒有人能比得上皇姐。”


  “可是皇姐,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朕嗎?”


  “我……”


  晉楚棲梧張口,晉楚清梧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在皇姐心中到底是誰排在第一位,朕在十一歲那年已經知道了。朕當日苦苦哀求,皇姐卻連頭都沒有回。”


  “皇姐跟朕說過,隻要朕需要,皇姐會一直站在朕的身後。可若是安將軍站在朕的對立麵呢?皇姐還會如此選擇嗎?”


  聞言,晉楚棲梧瞪大了雙眼。


  “……原來在陛下心中……你覺得我和和他一起來反你?”


  “你和我是血脈至親。”這樣的話,晉楚棲梧從前覺得說出口便帶著一股矯情。可是如今,卻反複重述:“我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


  晉楚清梧不語,沉默。他沒有躲避晉楚棲梧的目光,但也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出現任何漣漪。


  許久之後,晉楚棲梧退回桌案旁。


  “皇姐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她緩緩抬頭:“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醉……”


  “不要用那些蒙騙別人的理由來搪塞我!”晉楚棲梧斥道:“你當我是三歲稚童嗎?”


  醉酒不慎跌落池中,溺水而亡。


  她這個弟弟,大楚如今的皇帝陛下。連替自己的行為找一個遮掩的借口,都找的如此不用心。


  溺水?當初遇到刺殺,在河中閉息將近一刻鍾都不曾有事的人,他居然告訴她是溺水而亡?


  至於醉酒……


  安大將軍武藝不濟,每征戰皆以謀取勝。隨時保持清醒,是他第一次出征時便養成的習慣。以至於就算離開了戰場,他也從來不會貪杯。


  再高興的事都不會讓他因酒而失去清醒,即使求得心上人為妻的那次,也未見他超過第三杯。


  晉楚清梧默了默,然後道:“朕讓韻韻傳話,說皇姐要見他。引他入宮,然後將其帶到了偏殿。”


  晉楚清梧沒有注意到晉楚棲梧的反應,接著說道:“朕讓韻韻給他送了一杯酒水,殿內提前埋伏了五十名武士。”


  “五十名武士死五人,傷十人。再加上一包迷藥,換來了安大將軍一條命。”


  “四肢筋脈被挑,最後血枯而亡。”


  “為什麽是韻韻?”晉楚棲梧猛地撲上前,死死抓住帝王明黃的龍袍前襟,“為什麽是韻韻去傳話?為什麽是她?”


  初雪之前,韻韻言家中有事,向她告了假。後來一連多日沒有回來,她隻當是其家中事務尚未理完,並不曾放在心上。


  再後來……她一直沒有回來,她卻再沒有心思去追究了。


  此時算起來,韻韻告假離開棲梧宮那日,正好是初雪前的第七日。


  一個念頭在晉楚棲梧心中呼之欲出,若是時光倒回兩月之前,她會如獲新生、喜不自勝。


  可是如今,她不敢去挑開。她想死死地按住它,她不要那是真的。


  “朕和安將軍生有隔閡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晉楚清梧一番話,卻輕而易舉地將她全部的努力擊碎,“若不是借著皇姐的名義,他怎麽可能會在輕易來到宮中,並且還是進到後宮?”


  “韻韻呢?韻韻在哪兒,我要見她!”晉楚棲梧放開手中的衣裳,手足無措地想外衝去。


  晉楚清梧攔住她:“皇姐,她已經不在了。”


  “什麽叫不在了?”晉楚棲梧回身,雙目猩紅,低吼,“好端端的人,為什麽說不在就不在了?”


  “為什麽要讓韻韻過去見他?”心中的答案已經被挑破,她卻仍要問個究竟,“為什麽要以我的名義?我從未說過要見他,從未說過!”


  “若非皇姐一連五年拒而不見,安將軍也不會一見到韻韻便立即放下所有防備,跟著她進到內宮。”


  “啪!”


  一掌落下,晉楚清梧滿臉的不可置信。他身居高位多年,沒有任何人敢在他麵前有絲毫放肆,晉楚棲梧也不會。


  而在這之前,她隻會疼他愛他,連惡語相向都沒有過。


  “為了那個人,皇姐如今已經對朕出手了。”晉楚清梧壓下本能爆發而出的怒氣,格外平靜地看向晉楚棲梧。


  “不是他,是為了我自己。”晉楚棲梧看著眼前不能再熟悉的麵龐,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我誰也不為,隻為我自己。”


  她冷笑:“我手把手教你算計人心,沒想到最後吃苦果的卻是我自己。晉楚清梧,你可真是個好學生,好皇帝!”


  她忽然想失去思考的能力,卻發現分析事情的思維比任何時候都要敏捷。然後便是每想一下,便痛徹心扉。


  ……


  “皇姐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晉楚清梧頓了頓,開口說道:“若是沒有……”


  “當日擇選駙馬的宴會之上,”她緩緩開口道:“他為何會忽然求娶溫氏女?”


  “因為在宴會開始之前,朕跟他說了一些話。”晉楚清梧回答的利落,“明確告訴他,他不能成為皇姐的駙馬。”


  “因為你的一句話?”


  “自然不會這麽容易。”晉楚清梧道:“朕還給他看了一樣東西。”


  ……


  當日。


  “安將軍可想清楚了?”尚且是少年的晉楚清梧容貌還沒有成年男子的銳利,但那一雙眼睛,卻是久居上位者才能有的。


  “將軍若是答應,這一紙文書便是廢紙。若是不應……”


  “將軍還記得這人嗎?就是當年向父皇求娶皇姐的那位。不過當年隻是他父親覬覦大楚土地肥沃、物資充盈,蓄意挑起兩國戰爭繼而侵占我朝土地。那一仗,還是將軍領兵去打的呢。”


  “可是如今他登上了皇位,但朝中內亂難平。親自發國書求娶皇姐,是‘誠意’之舉。”


  “她可是你姐姐!”安晏怒而上前,用手肘將晉楚清梧抵在了柱子上。


  “咳咳……”少年承受不住忽然而至的衝擊力,但是咳了兩聲之後,語氣重歸平靜,“朕自然知道,不用將軍來提醒。”


  “也正是因為如此,朕才敢和將軍單獨站在這裏。”他道:“朕是阿姐的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所以朕敢斷定,安將軍不會殺了朕。”


  “你不能斷定。”安晏忽然加力,“所有意圖傷她的人,都必須死。”


  “可我若死了,阿姐該有多傷心?”晉楚清梧開始喘不上氣,“安……將軍,想過……嗎?”


  即將窒息的前一刻,一口空氣灌入胸中。少年帝王扶著身後的柱子,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


  “安將軍殺人無數,唯有皇姐能讓他忌憚如斯。”晉楚清梧接著道:“可是人心易變,他的這份忌憚能保持多久,誰都不能保證。”


  “五年可以,或許十年也可以。但是再然後呢?再然後是他忌憚皇姐,還是皇姐忌憚朕?”


  “先發製人,這也是當日皇姐親自教給朕的。”


  “我累了。”親耳聽到所有真相之後,晉楚棲梧反倒平靜下來,“陛下先離開吧。”


  “皇姐。”離開之前,晉楚清梧最後說道:“人要向前看,而不該陷於過往。皇姐原本就打算與他死生不複相見不是嗎?”


  “中間的這五年沒有他,皇姐不也過得十分自如嗎?”


  “是啊。”晉楚棲梧再次看向他:“多謝陛下勸導。”


  “不過有句話要向陛下說明,從始至終,陛下都是我的忌憚。就算他沒有死,就算像陛下說的那樣你們站在了對立麵,我也不會為了他反你。”


  “就像這樣,就算知道是你殺了他,我也不會對你如何。這一點,陛下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嗎?”


  晉楚清梧幾乎落荒而逃。


  ……


  血枯而亡……鮮血不斷從體內流出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恍惚間,晉楚棲梧時隔多年又看到了那人。


  他穿著絳紫衣袍站在池邊,衣上有星星點點的黑色得花。


  他仍舊是少年時的模樣,第一次,在生辰宴上她見到他時的模樣。明明是個清俊的少年郎,臉卻美得讓女子嫉妒。


  他站在池邊輕笑,壓過傲雪淩霜的寒梅,燦然。瞬間冰雪消融,一顆細石掉入春水,微波漾漾。


  他看著晉楚棲梧,說:“對不起。”


  她道:“我原諒你。”


  我原諒你不告而別,離我而去;我原諒你總是默然,不表心意;我原諒你讓我多走了許多路,多受了許多苦。


  我原諒你,你能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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