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傷
芫蕪無意多做寒暄,先一步提劍而上。
京墨微揚的唇角未及完全落下,長劍已至身前。
此時提劍抵擋已經為時晚矣,在眾人壓抑的驚呼中,他瞬間提氣,單腳接地整個身軀向後飛去。拉開一定距離之後,於空中翻轉身體,手中長劍對著芫蕪破空而來。
而芫蕪見此瞬間變換招式,卻沒有如眾人所想那樣立在遠處提劍抵擋,而是足尖點地,縱身飛起。
下一瞬,二人手中長劍於空中相遇。
……
前麵十幾場對戰皆是在兩刻鍾內結束,但是最後兩人站上圓台已經超過半個時辰。而此時從其二人出招的速度以及力道來看,不僅未見絲毫疲態,反而有愈發激烈的態勢。
剛剛入門的弟子大多看個熱鬧,而修為略微深厚一些的人則能看出,直到現在對戰的兩人拚的都是劍術和體力,絲毫沒有動用靈力。玄門弟子不使用靈力,真正的對戰便沒有開始。
見到台上的情形,雲韶眼角微動。另外三位長老則是和掌門衛落一樣,神情一派自然,平靜地關注著掌門弟子和青衿門往日風頭最盛的弟子之間繼續對招。
而此時台下觀戰的弟子,尤其是方才篤定京墨一定會奪得魁首的人,卻根本沒有感歎自己看走眼的餘力。因為他們的視線,已經緊緊纏在了中央圓台那兩柄幾位未曾分開過的長劍之上。
清潭大會的切磋環節除了出戰之人能獲益非常,對於觀戰的弟子而言若是碰上修為和自己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但又沒有高到四位長老和掌門衛落那個程度的人,同樣是難以遇到的學習機會。
“此戰之後,青衿門的少年天才怕是要換人了。”一人喃喃道。
他話語剛落,便見圓台之上分開不過須臾的兩人再次於空中聚首。劍刃相接之後,碰撞出的氣力射向圓台邊沿。那青石壘就的圓台,居然被生生切下一塊——方才那一招,兩柄長劍之上皆是蓄滿了靈力。
這下,台下便有許多人需要抬手方能扶住下巴。
“我本來以為,京墨師兄沒有用靈力是不想憑借靈力壓人,畢竟那還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一人接話道:“那是掌門弟子,比四位長老都要高出好幾個輩分。”
“可是,她畢竟才十五歲呀。”遙想自己十五歲時,似乎還在戰戰巍巍、提心吊膽地接受青衿門選拔弟子的考核。
二人對話之時,台上兩人已經酣戰近一個時辰。
無數資質平庸的普通子弟隻能在心中道,三界生靈分五族,神族淩駕於眾生之上。原來同為人族,也是有高下之分的。無關權勢、不牽出身,生而為人帶來的稟賦,便有天壤之別。
在眾人紛紛猜測那圓台之上的兩人是否不會力竭的時候,終於看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招停下,長劍的劍身抵在了一人的肩膀處。而劍柄,被握在青衣少女的手中。
眾人見此,都道勝負已定,這屆清談大會的魁首必是芫蕪無疑。
但哪料下一瞬,卻見原本被芫蕪用劍架在肩膀上的京墨似乎並不甘心認輸,身子反轉再次攻向對方。
台下眾人還震驚於這一突變,便見京墨丟棄長劍的手掌已經逼至芫蕪身前。
芫蕪原本已經放鬆了警惕,卻不料對方在落敗之後會忽然有此一招。兩人之間又隻不過一劍一臂的距離,一時躲避不過,便被京墨一掌擊中肩頭。
他那一掌不知動用了幾分靈力,芫蕪此時隻覺伴隨著劇痛襲來的,還有輕微的氣血翻湧。
台下落座的眾位青衿門長老見此情景眉頭緊皺,而身為京墨的師父,雲韶更是直接從座位上站立起身。
衛落見芫蕪受傷,也是收緊了手掌。正欲上前查看,卻見原本捂著肩頭的芫蕪也突然棄劍,隨即出掌攻向京墨。
打敗了京墨之後芫蕪卸下防備,而傷了芫蕪之後京墨也降低了警戒。想著她已經受傷,此次清談大會的魁首必定就是自己了。
但沒想到芫蕪不顧傷勢,反而再次朝他進攻過來。
芫蕪的掌心也落在了京墨的肩頭,仔細一看便知,兩人受傷的皆是左肩,甚至連位置都分毫不差。
緊接著,赤手空拳的二人便纏鬥在一起。
各自受了對方一掌的兩人開始第二輪的對戰,看得台下的弟子是目瞪口呆。他們從來不曉得,這清談大會的切磋還能進行兩輪。
這場沒有兵人參與的對戰,卻要比方才更加激烈。從那圓台之上被外湧的靈力不斷製造出來的裂痕,便能窺得一二。
四位長老有意叫停,卻在看到掌門衛落端坐不動之後,紛紛壓下即將出口的話語。然後轉頭,繼續關注圓台之上的對戰場景。
……
兩刻鍾後,在台下眾人的唏噓聲中,芫蕪將自己的右肩暴露在對手的進攻之下。然後,在京墨再次一掌擊在其右肩之上的同時,芫蕪左手出掌,落於對方胸口。
“噗……”極速上湧的鹹腥衝破喉嚨,自京墨口中噴湧而出。而二人本就已經處在圓台邊沿,同一時間,京墨因為無力支撐而無法阻止身軀落向台下。
……
三日後。後山,落雲閣。
在院中跪了三日之後,芫蕪終於聽到了正殿大門被開啟的聲音。抬頭前望,素白的衣擺逐漸向自己靠近。
“誰允許你起來了?”頭頂傳來輕飄飄的一句話,起身起到一半的芫蕪隻好將膝蓋重新放回地麵。
衛落許久沒有聽到她的話,這才緩緩垂首看去。然後,便對上了一雙透著光芒的鳳眸。微微上翹的眼尾上,掛滿了狡黠。
“……起來吧。”衛落說完,轉身走回殿內。
而芫蕪顯然是猜到會如此,在衛落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的時候已經從地上起身,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師父身後。
“可想明白了錯在何處?”衛落一邊前行一邊問道。
“師父也看見了,所有人都看見了,是他不守規矩在先,而且先受傷的也是我。”芫蕪並不直麵對方的問題,而是說道:“我隻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衛落腳步頓住,轉身看向芫蕪。
“看來你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兒。”過了片刻,衛落緩緩道:“那便再去院中跪著,直到你想明白自己錯在何處再起來。”
“師父,我已經想明白了。”聽到又要罰跪,芫蕪連忙說道:“我錯在沒有寬廣的心胸,沒有容人的雅量,沒有一顆以德報怨的良善之心。”
她激動之下舉起了雙手,卻忘了雙肩皆有傷未愈。痛楚傳來,才又皺著眉的同時慢慢收回雙臂。
聽到芫蕪像背書一樣將這些話講出來,衛落嘴唇微動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是對方顯然能很好地掌握他的語言節奏,在其話到嘴邊的時候準確打斷。
“但是師父,你平常不是說善惡有報嗎?別人惡意待我,我為何要以德報怨?若是這世上的良善之人都這樣,那些惡徒豈非永遠得不到應有的懲罰?”
“你……”衛落抬手,卻被芫蕪拉住衣袖。
“還有,師父為何不懲罰京墨,就算是我有錯,那他就無錯?”
衛落看著那張毫無畏懼之色的臉龐,慢慢將衣袖扯出:“去後山,在最光滑的岩石上跪滿三個時辰。”
卻芫蕪挪動腳步:“師父,京墨呢?”
衛落瞪向芫蕪,對方卻也回瞪過來。
兩人對視片刻,終是衛落先緩緩開口:“待他傷好之後另有處罰。”
聽到這句話,芫蕪才滿意地鬆開被握在手中的衣袖,利落地後退然後轉身:“師父我去罰跪,絕對跪滿三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