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百年
跟著常羲和川以,芫蕪和上邪安然無恙地穿過建木神樹,來到東方占卜神離屬的居所。
占卜神的居所極少數人才能得知,可是這是對於其他人而言。對芫蕪來說,將近百年的經歷,尋找已經成了她的一項稟賦。
她和上邪以最快的速度潛入離屬的府邸,來到了他的面前。
若說祁風氏的族長祭余已有衰微之徵,那此時端坐在堂上的老者,則可以說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了。
芫蕪把祭余給的木簪拍在案上:「替我找尋女媧娘娘的蹤跡。」
「你來了。」老者抬頭,卻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快替我尋女媧娘娘蹤跡!」
「沒用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芫蕪俯身,抓住了老者的前襟,「女媧娘娘在哪裡?」
「說!」
「沒用的,沒用了。」老者也不反抗,或者說,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師父!」從外面躥進來一名小童,「你們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小童被上邪制住,不得上前。
「你要對我師父幹什麼?快放開他!」
「祭余說你能替我完成願望。」芫蕪繼續說:「他說你能找到女媧娘娘在哪裡。」
「現在不能了。」老者的氣息又微弱了一些。
「為什麼?」芫蕪又抓緊了一些,彷彿怕他跑掉。
「我師父剛剛以滿身修為為代價測算了天機,現在已經沒有半分靈力了,怎麼幫你找女媧娘娘?」小童急切吼道。
「你說什麼?」上邪驚呼。
「快放開他,你快放開他!」
芫蕪鬆開手,往後踉蹌了半步。
「主人!」上邪急忙接住她,語無倫次,「主……主人,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你生於萬惡之源,卻由玄門撫育長大。后游於三界五族之中,享天地之靈氣,修五族之大道。這三界十方,於你有恩。」
老者看著芫蕪,緩聲道:「來日,能否對三界存些悲憫?」
芫蕪緩緩回神,露出了一抹笑,彷彿聽到了荒誕至極的言論。她笑問:「你所說的三界,可曾對我有過悲憫?」
她說完,推開上邪的攙扶,轉身,背對離屬而行。
「浩劫啊,浩劫啊!」
「師父!」
背後有聲音傳過來,但是芫蕪已經不在意了。
一百年了,已經一百年了……
「主人……」走在東方的鬧市,因為兩人格格不入的衣著,已經引起行人頻頻回頭。上邪猶豫著開口:「再過不久,恐怕追兵就要過來了。」
芫蕪不做聲。
黑色的斗篷將她完全罩住,不疾不徐,穩步前行。
果然,不久便有一隊兵將現於前方。但似乎只是一隊巡邏的散兵,因為沒有從裡面看到東方戰神玄女的身影。
「主人!」未待上邪的喊聲落下,芫蕪已經衝到前方兵將之中,大肆殺戮。
不過幾個瞬息,一行數十兵將,已經盡數倒地。鮮紅的血淌了一地,還在散發著餘溫。周遭子民作鳥獸散,熱鬧繁華的景象頃刻消失不見。
……
花月館中,花月坐在案后,案上擺放著占者才會用到的器具。他微微低頭,長久凝視著占卜了數次都是同一結果的卦象,然後不知是嘆還是呼出了一口氣。
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花月抬手送出一道靈力,擊中了廊下的鈴鐺,清脆的鈴聲響起。
小童進到房內,躬身道:「館主有何吩咐。」
「即日起,花月館閉館。」
「是。」小童驚訝片刻,然後應聲,又問道:「請問館主,何時開館?」
「無期。」
同一時間的西方,雲棲聯合衛落一起,急忙邁進佔卜神子乙的居所。
「是不是發現了她的蹤跡?」雲棲人還沒有進來,聲音已經傳到子乙耳中。
「你們從何處而來?」子乙不答反問。
「剛剛從鬼界返回。」雲棲答道:「接到你的消息,立刻就趕來了。」
「怪不得。」子乙抬手,案上一份文書自動飛向雲棲。
雲棲伸手接住,片刻之後大驚失色。他把文書交給衛落,轉頭問道:「確定是她所為嗎?」
「除了她,還有誰會這樣做?還有誰能這樣做?」
「不可能!」衛落高聲反駁,「阿芫不可能會做這些!她不會牽連無辜!」
子乙對於此事的反應很是平靜,聞言反問道:「如今在神界,誰在她眼裡屬於無辜?」
「她……」
「占卜神離屬魂歸太虛。」子乙道:「其後極短的時間內,東方境內發生百起屠殺。」
他揮手,靈力在空中幻化出一張涵蓋四極的圖紙。圖紙上有一道線,從東方占卜神的居所開始,穿過榆罔氏的管轄領域,即將抵達四極的交界處。
「你說她下一步,準備去哪裡?」子乙問雲棲。
而衛落,還沒能從文書以及子乙的話中緩過神來。
……
「阿芫第一次被關霖風帶到青衿門,是要尋一個藏身之處。」兩人從子乙的居所出來,衛落緩聲道:「在那之前,我從未打算收徒,但探她靈脈,實在是玄門罕見,是以才將其收入門下。」
「阿芫自幼在我的看護下長大,雖有驕矜頑劣之嫌,偶爾不服管教。但是黑白分明、嫉惡如仇,天性或許不可稱仁善,卻絕非無端作惡之人。」
「她或許會離經叛道,但絕不會濫殺無辜。」
雲棲無聲。
「你當真相信,那人是阿芫?」衛落抓住雲棲。
「是或不是,過去便知道了。」
他找了她近百年,中途多次燃起希望,卻又次次落空。如今能夠見到她的希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雲棲卻又希望,這一次過去,又是一次落空。
平靜了數萬年的神界,像是一池從深處翻起暗涌的湖水,隱隱動了起來。除了雲棲和衛落,四極各處,不同的勢力朝同一個地點出發。
而這個地點,便是位於四極交界處的建木神樹。
蠻荒有木,青葉紫莖,玄華黃實,百仞無枝,其實如麻,其葉如芒,日中無影,呼而無響,蓋天地之中也,名曰建木。
芫蕪望著前方的樹,飛身上前。一切從這裡開始,也應當在這裡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