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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勸解

  待房中人睡熟之後,雲棲揮手設下屏障。確保這間屋子已經「與世隔絕」,才轉身離開。

  轉過一個屋角,來到了螺音所在的房門外。這間屋子裡的場景亘古不變,不論白日還是黑夜,都是一盞孤燈,一方茶海,一名女子坐在那裡烹茶。

  「何事?」螺音手上動作不停,盯著傾瀉而出的水流出聲問道。

  門外駐足的雲棲抬步進入,無需主人再招呼,便熟絡地在茶几另一側落座。

  螺音遞過來一盞茶,他伸手接過,同時道謝:「多謝前輩。」

  「找我有何事?」螺音主動發問。

  「想請前輩幫個忙。」雲棲品了一口之後把茶盞放下,「替我開解開解那個小丫頭。」

  「開解?」螺音不解道:「我觀她素日言行,並未見不妥之處。」

  「正是沒有不妥,才是最大的不妥。」雲棲說道:「她從醒過來之後就平靜得極為怪異,就算是失憶了,以她的性子也斷然不會是眼下這副模樣。」

  「你覺得,她該是何種模樣?」螺音反問。

  歇斯底里地哭嚎?她似乎不會當著別人的面落淚。

  整日渾渾噩噩?她性情堅韌,對這一狀態所持的態度應當是輕蔑至極。

  憤恨在胸,誓殺仇敵?她如今修為散盡,難免顯得自不量力……

  實在是回答不出,雲棲搖頭將所有思緒一併驅散。然後道:「她清醒的時候事不關己,看上去好似一派悠然自得地在修養身體。」

  「可每日陷入沉睡之後卻為夢魘所困,時而大聲咆哮時而低聲哭喊,沒有一次是平靜如夢平靜轉醒。」雲棲的眉頭終於還是皺到了一起,「可一旦醒來,就立刻像是換了一個人。」

  「你自己沒勸?」螺音又問。

  雲棲聞言露出無奈的笑,道:「怎麼會?但她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我就算想好了一肚子的話,到了她面前卻是連第二句都沒有機會說出口。若非如此,怎敢前來打攪前輩?」

  「你勸不住,卻認為我能開解她?」

  「我勸不住是因為根本找不到說話的機會。」雲棲道:「可是前輩您不一樣。再者,能不能起到效果,總要試一試才能知道。」

  「這個忙,我幫。」螺音考慮了片刻才給出回應,緊跟著又道:「不過容我實話實說,芫蕪的性子,除非她自己中途轉頭,否則一定會一條路走到黑。你不忍開口,而我就算是開了口,能被她聽進去的希望也渺茫。」

  「她個性堅韌,卻並非不知變通之人。」雲棲道。

  被人反駁了觀點螺音也不在意,道:「她知變通,建立在她想要變通的基礎之上。」

  「我不知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她問道:「你自己斟酌,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能變通?」

  雲棲不知想到了什麼,從眸光開始,整個人都黯了一瞬。

  ……

  「陵游!」

  雲棲估算著芫蕪也該轉醒了,便來到門外等候。剛剛將屏障撤去,便聽到屋內傳來一聲高喊。

  他垂眸靜立,覺得時機恰當了,才抬手扣門。

  這次是芫蕪親自將門打開,聽見聲音的時候雲棲還出現了一瞬間的怔愣。

  「上邪?」芫蕪則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他拿在手中的上邪。

  「物歸原主。」雲棲抬手將長劍橫在芫蕪身前。

  誰是還未等芫蕪伸出去接,手中的劍忽然發出震動。像是一隻活物,想要從他手中逃離。

  這一幕,成功地引起了兩人的震驚。

  「它這是思念主人了。」雲棲首先反應過來,說話時在原本的溫和中帶上了笑意,「還不快將它接回去?」

  當芫蕪的手覆上劍鞘的瞬間,長劍果真恢復了平靜。

  而反觀芫蕪,則是保持了許久的眼神終於劃過一絲光亮。雖然只是短暫一瞬,也被雲棲捕捉到了。

  「靈器之靈因主人而生,同時也與主人共生。遂它的命運始終連在主人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雲棲笑著道:「小丫頭,看來你不止天賦異稟,還非同凡響。這要是換作旁人修為盡散,就算是已經化形的靈器都會形散神滅,回到它最初的樣子。」

  「可是你的靈器卻還能認主!」雲棲隱隱有些激動,「小丫頭,我明日便出發找那些藥草,咱們儘快恢復就能儘快開始修鍊。」

  「還有什麼嗎?」芫蕪問道。

  「什麼?」雲棲一怔。

  「一個……包袱。」

  「……包袱?什麼樣的包袱?」

  「沒什麼。」芫蕪又看向上邪,然後對雲棲道:「多謝你。」

  「芫蕪。」螺音走了過來。

  「前輩。」芫蕪錯開一步邁出房門。

  「清茗已經備好,可願落座敘話?」

  ……

  「前輩這裡似乎一直沒有變化。」芫蕪在螺音對面坐下,雙手接過她遞來的茶盞。

  「茶變了。」螺音道:「你上回坐在這裡,飲的不是此時手中的茶。」

  「是嗎?」芫蕪輕啜了一口,如實道:「所有茶水入了我的口,都是一個味道。」

  螺音聞言笑了笑:「但總歸是不同的。」

  芫蕪將茶盞放下,沒有接話。

  「可願聽我一言?」螺音主動開口。

  「前輩請講。」

  「萬物有始便有終,有生便有死。」螺音道:「是日已過,命則隨減。長達萬年也好,短至數日也罷。由生到死,都是一個輪迴。」

  「我年幼的時候倒是從師父那裡聽過類似的話。」芫蕪說到此處嘴角挑了挑,「前輩也開始探尋大道至法了嗎?」

  「逝去之日不可追。」螺音像是不理睬芫蕪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

  「我知道。」

  「逝去之人……亦追不回。」

  「……我知道。」

  看著芫蕪的回應,螺音有些體會到了雲棲的無奈。

  眼前的人態度溫和,甚至有些乖順。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伏在師長膝下,乖乖聽教的弟子晚輩。只不過這位弟子到底有沒有真的將心思放在了教導上,若是放了又放了幾分,則是完全看不出痕迹。

  以至於螺音兩句話打開了數個話口,卻立即被她守得嚴絲合縫,無懈可擊,一條也走不通。

  「前輩。」芫蕪主動開口,不得不說讓螺音覺得出乎意料。

  「我能否問前輩幾個問題?」她問道。

  「你說。」

  「前輩曾經跟我們講述過您和愛侶的故事。」芫蕪道:「芫蕪想要問一句,您現在,放下了嗎?」

  「他壽數終結,乃是不可違逆之天命。」

  「那如果有人無緣無故將你從安穩和樂之中拉出來,殺你摯愛至親,毀你所最鍾愛的一切。到最後你苟且留存下來的,只一殘廢之軀。」芫蕪對上了螺音的眼睛,「你能放下嗎?」

  「天命所致,無力轉圜。」螺音道:「唯有你保重自身,方能替逝者而活。」

  螺音話落,芫蕪露出第三次笑容:「多謝前輩不嫌晚輩冒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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