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醒來
「她醒了!」
雲棲在看見螺音面上的驚訝之時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所以螺音話音升起,他正好看見那雙閉合了許久的眼睛在緩緩睜開。
「小丫頭,你醒了?」
回答他的首先是湧出來的淚水,彷彿已經在這雙眼睛中存了很久,所以在閥門打開的瞬間全部爭先恐後地傾瀉出來。
瞳孔和外面的世界中間隔了一層水花,以至於芫蕪看見的事物都是模糊甚至扭曲的。她想要看清楚一些,所以試圖將覆蓋在瞳孔上方的水花甩掉。
從雲棲的角度來看便是她睜開眼之後眼球轉了轉,然後……上下睫毛再次閉合在了一起。
「別急。」螺音見他猶如驚弓之鳥,搶先開口道:「能醒過來就說明已經已經沒事了。大約是方才真的經了一場夢魘,耗盡了她僅有的氣力,現在應該是昏睡過去了。」
雲棲又探了一次脈象,然後才將心緒平復下來。心中估算了一下芫蕪大概能昏睡多久,然後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裡?」螺音見狀問道。
「對了,還要勞煩前輩替我照看一下阿芫。」雲棲在門檻處頓住腳步,轉身向螺音解釋道:「她現在不同以往,我去附近的集鎮找一些葯食回來。」
螺音聞言嘴唇微動,卻沒有說出什麼來。她朝雲棲揮了揮手,道:「去吧,她應該不會在你回來之前醒過來。」
「多謝前輩。」
……
芫蕪果真如螺音所說,在雲棲外出歸來后仍未蘇醒。直到他按照從醫者處得來的方子用米糧和藥材煮好了葯膳,又接連熱了三回,榻上的人才再次轉醒。
「小丫頭?」雲棲端著碗來到榻前,見初初醒來的芫蕪面上一片呆愣,覺得這樣的神態出現在她臉上實在難得,不由得便露出了笑意。
「有力氣起身嗎?」他用勺子攪著碗里的葯粥,「若是沒有,躺著也行。」
「眼看天就黑透了,你要是一覺睡到明日,我這鍋葯粥可就白煮了。」
「這是……」真正發出聲音的時候,芫蕪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居然像是生了銹,「……哪裡?」
「南海,螺音前輩處。」雲棲舀出半勺藥粥,放在碗邊晾了一會兒之後遞向芫蕪,「這可是我去山下找了附近最有名的一位醫者討來的方子,滋補身體最是有效。來,嘗嘗我的手藝怎麼樣。」
芫蕪卻抬手擋住他要伸過來的手臂,視線又在四周掃了掃,然後作勢起身。
雲棲見狀連忙把碗放到一旁,伸手就要過來扶。
「我自己來。」芫蕪淡淡地道了聲,然後將手掌抵在榻上緩緩撐起上身。
「行啊,小丫頭。」雲棲也不勉強,被拒絕之後立刻收回手,又贊道:「兩年不見,要強的性子倒是愈發見長。」
芫蕪沒有回應,因為已經沒有了回應的力氣。只不過是從榻上坐起來,居然讓她額頭和背心同時出了汗。而最為明顯的,當屬她難以自控的喘息。
「你一連躺了半年,剛醒過來能做到這樣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雲棲適時開口道:「好好修養一段時日,體力自然就會回來了。」
「體力會回來……」芫蕪緩聲道:「靈力應當回不來了吧?」
雲棲沒能立即應聲。
「有靈根和沒靈根的差別,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芫蕪倒是如閑話家常,格外平靜地看向雲棲,問道:「你是怎麼把我救活的?」
後者上前一步,將收起的小几放回榻上,然後扶著芫蕪將肘部撐在上面。看她既有了倚靠借力的地方又坐得舒服了,才開口道:「是你隨身攜帶的那株幽靈草的功勞。有它相護,才保你靈識不散。」
「鬼界的幽靈草有聚靈養靈之效,這半年來也正是因為有它在身邊,你的靈識才能這麼快修養完善。」
「但是……你當日的傷勢確實過重,靈根……」說到此處,雲棲避開了芫蕪的眼睛,「靈根被毀,修為盡散。」
「幽靈草?」芫蕪低頭,見腰間多了一個荷包。打開之後,裡面裝著一株散發著瑩白光芒的草,正是當日其厭拿出來跟招命館主交換解藥但沒能用完的那株。
之所以沒有還給其厭,是因為她忘了這株草還在自己身上,忘得一乾二淨。
芫蕪把荷包合上,重新掛回腰間。
而看著她一系列反應的雲棲,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小丫頭,你……」
「你方才說我躺了養病養了多久?」芫蕪問道。
「……半年。」
「半年吶。」芫蕪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再次看向雲棲,「一睡睡了半年都沒有餓死,一定是托你的福吧。」
「小丫頭……」雲棲欲開口,再次被芫蕪打斷。
「我餓了。」她道:「勞煩你把粥遞給我吧。」
「……好。」
「我自己來。」雲棲欲用另一隻手去拿勺子的時候,芫蕪朝他伸手,「我只是沒了靈力,手還在。」
……
芫蕪俯身安靜地吃粥,雲棲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本以為會心緒百轉,卻在她吃完一碗抬起頭的時候才發覺,他全程當真只做了一件事,便是看她吃粥。
「摻了葯的粥還能下咽,你的手藝很好。」芫蕪評價道。
「……是嗎?」雲棲居然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只能伸手把她手中的空碗拿回來,「鍋里還有……」
「已經吃飽了。」芫蕪面上的疲倦愈發明顯,「多謝你。」
「謝什麼。」雲棲本是隨口應和。
怎料芫蕪聽了卻在認真回答,她說道:「不辭辛勞地把我帶回來,一連半年給我輸靈力保命,尊神之身親自替我熬粥,這些都要多謝你。」
芫蕪的語氣最正常不過,感謝時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但是這些道謝的話入了雲棲的耳朵,卻叫後者越聽越覺得彆扭……以及疏離。
「我想再睡一會兒。」見雲棲沒有回應,芫蕪便開口道:「感覺精神和體力都跟不上了。」
……
雲棲第一隻腳剛剛邁過門檻,又聽身後傳來聲音:「我忽然想起來,住在這裡半年還未向前輩問過好。只能再勞煩你一回了,代我說一句多有叨擾。」
「前輩就在隔壁,」雲棲轉過身,道:「只不過一牆之隔,還是竹子拼成的牆,咱們的一舉一動她應當都知道。而且你昏迷的半年間,她時常過來看你。」
芫蕪點了點頭,扶著床榻慢慢躺下,然後閉上了雙眼。
雲棲剛剛轉過來的身子頓了頓,然後無聲地邁出另外一隻腳,小心地關上房門之後,又在門外設了一層隔絕嘈雜的屏障。
片刻之後他去而復返,手中的空碗消失不見。然後就靜立在門外,不再有其他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