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罪魁禍首
“噓——兄弟,你還是小點聲吧。這裏人雖然少,但難免隔牆有耳。這些話你同我說說倒罷了,可切勿跟外人去說,免得掉了腦袋。”
“哎,這話我明白,我不過是一時生氣,胡謅罷了。”他長歎口氣,正要說話,眼神卻無意間瞥到門外一簇金黃色的軟毛,皺眉定睛一瞧,卻又看不到了。
他狐疑的搖了搖頭,發現自己可能隻是幻覺,這才回過頭,又道:“掉腦袋倒不至於,我隻是覺得,這事擺明了漏洞百出,況且所有的證據都是那麽巧,會不會有些太過於刻意了?這事已經過了十幾年,難道就從沒有人要查清真相麽?淑妃到底是誰害死的?”
“什麽真相不真相的,沒必要追究這些。”周公子無所謂的揮了揮手,笑道:“這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了,宮裏人人緘口不語,可管不住京城百姓的輿論。對於咱們老百姓們來說,茶餘飯後、聊天取樂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真相,是誰害死的,又有什麽關係?我們隻要看笑話就行了。”
青嵐爪子一顫,皺著眉毛,抬起了頭。
他說的沒錯。
對於大多數百姓來說,看別人的熱鬧,遠遠比清楚事情真相更有趣。
那淑妃當年去世突然,皇上怒火中燒,可又念在三公子年幼,不予嚴懲,隻是多年有意疏遠,後來連明王這個稱號也不過是個虛名。
此後,他便惡名遠揚,又對外宣稱不好女色,性格孤僻,這些年連個通房小妾都未曾娶過,也沒有大戶人家敢把女兒嫁給他。
“敢問這三皇子姓甚名誰?你說來給我聽聽,日後我若遇見了,也要避開些。”
周公子揮了揮折扇,一臉神秘的開口:“他皇姓林,兩字晚風。”
林,林晚風?!
青嵐的腦海裏,突然浮現起林晚風冷峻的麵容,心裏猛地一顫,腦子裏轟然一響,感受到那股淩厲的殺意,雙雙打了一個冷戰,全身上下都冒出了一粒一粒雞皮疙瘩。
他,他就是這個傳聞中的三皇子?
可是,他哪一點像是會弑母的人?
他那麽溫柔的將她抱在懷裏,高俊的眉峰冷冽,薄唇微帶的笑意,怎麽看都是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隻不過性情有些孤僻冷漠,不愛說話罷了,原不妨,他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樁故事。
青嵐將頭埋在兩隻爪子之間,歪頭想了好一會,卻怎麽都不敢相信林晚風是這種人。
單憑第一次見他時他的英俊美貌,以及剛才她不小心踩了他的那種地方,就算為了彌補和報答,她也完全堅信,林晚風絕對是被嫁禍的。
嗯,她突然知道怎麽彌補自己剛才的過錯了。
幫他調查事情真相,找到真凶,還他一個清白!
她忽然精神抖擻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轉身就想跑回沈府開始調查,可耳邊卻又聽到屋裏的兩個人還在聊八卦,碎嘴子跟街頭巷尾的老婆娘一樣,甚至還在說著林晚風的壞話。
小奶汪臉有些黑,想起剛剛林晚風幫她出頭,也有心幫他出氣一次。抬手指向一個鋒利的石頭,嘴唇微動,念動一個五字咒語,指引著那石頭向屋裏飛去。
“啊!!!”
隻聽風聲鶴唳,男子覺得自己的手背被什麽東西擊中,低頭看去,卻見一塊鋒利的石頭恰好砸在他的手上,劃出一條碗大的長痕,掛著絲絲血跡,陰森恐怖,他甚至看到了血肉模糊下的白骨森森,瞬間捂著手背嚎啕出聲。
可是,淑妃的情況,卻超出了所有太醫的預料。
那藥酒裏不僅有強效的鳩酒,還有濃濃的夾竹桃汁和鳶尾液,之所以聞起來淡淡的,嚐不出來,那是因為夾竹桃和鳶尾的氣味被中藥所掩蓋。
淑妃隻喝了幾口下去,便感覺渾身疼痛難忍,目呲俱裂,一刻鍾不到,她就睜著眼睛魂歸了西天,全身七竅泱泱流著鮮血,右手死死扣著自己的脖子,劃出道道血痕,左手向前伸著,難看到了極致。
也不知下毒之人究竟有多大的深仇大恨,竟下了此等狠手,讓淑妃再無回天之力。
五歲的三皇子,就站在母妃的身前,看著母妃青筋暴起的手在他麵前狠狠刮著地板,指甲都斷了,流了一地的膿血,嚇的“啊”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皇帝震怒。
他下令徹查,想查出事情真相,誰知,卻發現所有的罪證全部指向這個五歲的小皇子。
那夾竹桃,是他從樹上摘的。那鳶尾,是他看見好玩,從花叢裏撿的。
玩花的時候,手指縫裏摻了許多汁液,後來煮藥時,騰騰的熱氣將他指尖處的汁液蒸發進了藥裏,他貪玩不知,便親手將這杯摻了毒物的藥酒,送到了他母妃淑妃娘娘手中。
淑妃毫不知情,欣慰兒子長大,一口喝下藥酒,全身七竅流血,太醫回天乏術,最終,在夜半薨逝。
“真有此事?”旁邊那人聽的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若真是如此,他年方五歲,怎會知那些東西有毒?但即使如此,他也算是親手害死了自己的母妃,若我是聖上,肯定要震怒朝野,將他碎屍萬段了。”
“噓——你小點聲,這話豈是能胡說的?小心讓有心人聽見。”那周公子噓了噓,搖頭歎了口氣,刻意壓低了聲音:“不過也是,那淑妃可是當今聖上寵在心尖尖上的人,就算始終沒封後,可在那後宮的名頭,也和皇後沒什麽差別。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隻怕那三公子啊,早就是太子人選了。”
“那後來呢?這事怎麽解決了?”
周公子歎氣:“還能怎樣?人已經沒了,再怎麽追究也活不過來,皇家人總要顧及群臣的說法。隻說她是疾病未愈,最終因病逝世,以皇後之禮下葬。”
“那三公子呢?他如何了?”那人聽的心中不忍,忍不住問道。
“唉,說起那三公子啊,也是可惜了他,從小便以太子之禮來培養,出了這檔子事,皇上雖因為他年幼不予追究和斥責,但還是下意識的疏遠了許多,也不像從前那般喜愛了。也正因如此,宮裏的奴才都是捧高踩低、慣會使眼色的小人,見皇上這樣待他,自然也待他不好,處處施壓受辱。”
“唉!這該如何是好!”這人是個性情中人,聽完這話,一時心中憤憤不已,皺眉怒斥道:“連我都聽得出來,這事蹊蹺得很,那夾竹桃和鳶尾既然都是有毒之物,又怎會那般恰巧的出現在宮廷內院中,並且任由皇子采擷?說不定啊,是有人嫁禍於他,他一個五歲的小人,就算真是被冤枉的,也無從說理不是!”
“這個嘛,待我想想措辭,好好說與你。嗯那個這個”
周公子端了杯清茶,慢條斯理的拾起來抿了口,卻總是不肯開口直說。
旁邊那男子聽的心裏癢癢,連著催促了好幾次,周公子才肯裝腔作勢般的開口:“三公子這事啊,還要從十幾年前的一件宮廷內部秘聞說起”
原來,這三公子乃是當今北齊皇帝的第三個皇子,上有兩個兄長都早夭而亡,他雖然序齒第三,卻是當之無愧的皇長子。
他的母妃,為當時頗為受寵的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出身普通五品小吏家庭,家境無權無勢,但人如其名,性情溫婉淑嫻,所以頗受北齊皇帝寵愛,甚至有意封她為皇後,統領後宮。
在三公子出生後,皇帝更是喜不自禁,一度修繕淑妃和三公子所居住的宮殿,更是從小細心教養三公子,意欲培養為下一任皇帝。
彼時,群臣上奏,說六宮時常沒有群妃之首,想讓皇上早些封後,以慰人心。而此時,有能力被封為皇後的,無外乎幾人,其中包含了皇帝椒房之寵的淑妃,還有家世顯赫、頗受群臣喜聞樂見的裴茹麗——麗妃娘娘。
裴茹麗出身於異性王侯裴家,生母是前朝皇帝親封的郡主,哥哥是裴老王爺,她是姻封為縣主,享受朝廷供奉。
也就是說,那麗妃娘娘,就是裴小世子裴玉琛的親姑姑。
當年封後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群臣都反對皇帝立淑妃為後,不外乎是因為淑妃出身貧賤,皇後乃一國之母,淑妃雖然生了一個皇子,但家世卑微,選一個五品小官的女兒來做皇後未免太不合祖製。
而裴茹麗雖然暫時無後,但受人愛戴,性格良善,且出身顯赫世家,封她為後肯定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皇帝懸而不決,始終不發表任何決定的意見。
半年過去,封後一事仍然不為所動,大家也將此事逐漸拋在了腦後。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這件事就要這麽不了了之的時候,一件驚人的事情發生了,改變了所有的預定軌跡。
淑妃,死了。
死因,是一輩有毒的藥酒。
而那藥酒,卻有著無數巧妙的證據完全指向三公子。
是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母妃。
那幾日,淑妃感染了風寒,太醫給開了幾味驅寒的中藥,味道清淡,既怯病又禦寒。
三公子時年五歲,正是貪玩好動的年紀,但心裏卻有著幾分年幼的孝心,想幫母親親自熬藥,不許別人插手。
然而誰知道,當他興致勃勃的端著那碗藥進了母妃的房間,卻在一盞茶的功夫連滾帶爬的哭出了聲。
藥裏,摻雜了小部分的鳩酒,以及大部分的鳶尾和夾竹桃汁,這在醫藥界,都是著名的毒物。
植物有毒,主要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吃進去後中毒,第二種是接觸後中毒,第三種,是部分器官有毒。通常來說,隻要不把毒植物的莖葉折斷,不觸碰裏麵的汁液,或者將汁液放進嘴裏嚼,是安全且不會傷及性命的。
可這小窗戶雖然不高,但她現在的身高還遠遠夠不到,就算跳出去,也隻能踩著座位往外爬。
再看看垂頭看著自己笑的林晚風,她狠狠的咬了咬小乳牙,後腿使勁一蹦,猛的往高處跳了一下,想跳到林晚風旁邊的位置上,卻不料跳偏了一點,腳下恰好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成了她爬窗的墊腳石。
隻聽“啊!!”的一聲沉悶的叫喊,林晚風瞬間痛苦的皺起了眉毛,捂著身體就疼的倒了下去。
小奶汪全身一顫,眼下卻也顧不得那麽多,四腳拚命倒飭,手忙腳亂的就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離開轎子的那一刻,前麵的轎簾被人拉了開來,她也在逃跑的時候聽到了來自沈景修的高聲大叫,夾雜著半分驚詫和憋笑:“沈兄!!你怎麽了!誰踹你了?車夫!快!快去找大夫!”
她知道,她攤上事了。
——
一盞茶的功夫後,她跌跌撞撞的找了一家茶館,順利從後門的狗洞爬進去,在一層大廳找了個隱秘的角落裏趴下,一邊盡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邊舔著自己的小爪子,安撫受傷的心靈。
她剛才,好像踩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林晚風的聲音本就低沉,剛剛更是痛苦的悶哼了出來,低沉嘶啞,連她的心弦都跟著顫了一顫。
若他因此而出了事,甚至說難聽一些,因此而斷了子絕了孫。
那她,就是當之無愧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她渾身都在發抖,心虛的咬著小爪子,在心裏默念著各方神仙咒語,千萬保佑林晚風別出事,若是真出事了,大不了她養他一輩子,伺候他一輩子,算是還債了。
“周老弟今日怎麽有空來了?不是要去春熙樓麽?”
“唉,別提了,我本來想去那邊喝花酒的,奈何人太多,根本排不上座。”
她身側的屏風後麵,傳來兩個男子的聲音,像是在說閑話家常,聲音很大,也沒刻意避人。
她定了定神,知道事情已經發生,再想也無濟於事,歎了口氣躺在了門邊,一邊聽那兩人說話,一邊思考著狗生。
“那邊人多,你怎麽沒去乘軒樓?那邊聽說也是熱鬧得很。”
那姓周的男子模樣年歲不大,肚子卻是啤酒肚般大小,說話老氣橫秋:“別提了,我心想花酒吃不上,去乘軒樓吃頓飯也是好的。奈何那邊早早的關門了,說是他家掌櫃的出了點事,門口來了好些轎子,下來的都是大夫還有太醫,吃飯的都被趕出去了。”
“那倒是奇了,誰敢欺負乘軒樓的掌櫃?不知道這乘軒樓背後是誰嗎?”
“怎麽?這還有什麽說法不成?”
“當然了,誰不知道這乘軒樓的背後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三公子啊”他狡黠的笑了笑,刻意壓低了聲音。
“哈哈,既然你知道,不如給我講講?”
“也好,你且聽我說道說道。誰不知道這三公子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他連生母都能害死,更何況外人”
“汪?”
門口的她杏眼圓睜,聽到這裏突然來了興致,張起耳朵仔細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