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她是大廚師
看著麵前氣勢洶洶的小丫頭,林晚風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厚。
他低下頭,默默地掰著手中的玉米,思緒卻已經不知飛到了何處。
算一算,他大概已有七八年,未曾這樣真心地笑過了。
自從他母妃離世,到如今,真正笑過的時候屈指可數。
上一次,大概還是在他十歲生辰的時候。
那時,他不過也是個孩子。
雖說這些年在宮裏長大,見到過不少爾虞我詐,尖酸刻薄之事,可他心底的孩子氣,卻也沒那麽快就打磨幹淨。
十歲生辰,對哪個孩子來說,都是最值得期盼的日子。
那一天之前,他也曾無比期待自己生辰時可能收到的禮物,雖然母親已經不在,而且他也好多年沒辦過生辰,宮裏公主皇子有很多,受寵的就那麽幾個,哪裏輪得到他這個早就被說成害死母妃的廢物皇子。
可是,他還是無比期待。隻因皇上的一句突發奇想:“老三今年也滿十歲了吧?十歲也算個齊整數,正好邊疆戰事勝券在握,便索性將慶功宴和老三生辰宴一起辦了,皇宮裏也熱鬧熱鬧。”
他高興地不得了。
從那一天起,他就每天數著宮曆,每過一日,便劃掉一日,日日期盼著自己生辰宴的來臨。
哪怕宮裏人人都說,他這個生辰宴,不過是邊疆戰事慶功宴的附屬品罷了,若沒有這個戰事的勝利,也就沒有皇上的突發奇想,他依舊是那個被人人唾棄的皇子。
可他卻不管,別人說什麽,他隻當他們是妒忌,是耳旁風。
父皇還是喜歡他的,因為他愛母妃,所以他出生後,雖然前麵已經有了兩個皇子,他卻依舊被人稱大公子,開蒙所受到的教育,也是所有皇子裏最好的。
母妃去世前,也曾十分受寵。甚至聽母妃留下來的老嬤嬤們說,皇上曾有意封他的母妃為皇後,隻是事與願違,誰知道,會有那瓶毒酒。
很快,他的生辰宴到了,邊疆戰事的慶功宴也到了。
他早早地打扮好,特意穿上了宮裏縫紉嬤嬤給他縫製的紅袍大褂長袖衫,料子是稀罕的西域織錦,宮裏就那麽幾件,他一直舍不得穿。
他興奮的幾乎一夜未睡,打扮齊整後,便來到了禦京園參加自己的生辰宴。
和他想象中無異,父皇對他很是滿意,像是忘記了他早些年毒死母妃的事情。
滿朝的將士們不知當年的舊事,也都順著皇帝誇讚他,將他誇得幾乎飛到天上。母妃去世後的五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獲得這樣的殊榮。
然而,正當他興奮的打開自己的包裹,想給父皇展示他自己做的一份禮物時,卻來了一位邊疆的戰士,打馬下轎,身上髒兮兮的,跪在地上就喊:
“皇上,不好了!邊邑人衝破了我朝的包圍圈,已經打過來了!”
“什麽?”
皇上震怒,手中的酒杯也摔在了地上,下了皇位,帶著一種將士揚長而去。
禦京園裏,隻有他舉著小包裹,微微抬起的雙手還未放下,便已僵直在了半空。
皇上是個好皇帝,可在他眼裏,卻不是個好父親。
那日,他的十歲生辰和邊疆戰士的慶功宴被突如其來的戰事攪了局。
他失落的回了宮殿,心裏卻也記掛著這場戰事的勝負,畢竟,皇上也是他的父皇。能贏得戰事,他心中自然也是高興的。
誰知,那場和邊邑人的戰事,整整打了三個月之久,邊邑人天生蠻力,仗著身強體健頑強抵抗,就是不肯服輸。
皇上心急如焚,廣開天下門路,召集有勇有謀之士,力圖攻破難關。
人一旦著了急,便什麽都顧不得,也什麽都肯試一試。
彼時,皇宮內有個名叫‘欽天監’的官署,掌管天氣曆法,星雲五行,秘密向皇上覲見文書,說之所以會突發這場戰亂,是因為朝廷有八劫,宮內有人八字相衝,擾亂了朝廷正常的運勢和發展。
真實情況,如今已經不得而知。
他隻知道,從那時開始,他便再未被父皇所重視過,也從正眼相看。至於生辰宴,除了他貼身的幾個大太監,湊錢給他買了個玉佩外,其餘人,再無人知曉。
他也想像四弟那般,做個無憂無慮,調皮搗蛋的小皇子。可是,他不能。
四弟生母雖是個普通嬪妃,可母妃猶在,便有人為他撐腰。父皇雖對四弟的頑劣性子也不太看好,但也不至於刻意疏遠。
可他,什麽都沒有。
這些年,他習慣用冰冷的神色包裹自己的心髒,用暴虐的性情裹挾他的真心。
可是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這顆心,好像慢慢變得鬆動了。
是因為什麽呢?
他也不知道。
他的視線收回,落在手中的玉米上,又緩緩抬頭,看著麵前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像個偷吃鬆果卻被人發現無可奈何的小鬆鼠一般的沈青嵐,唇角微勾,眉眼緩緩的舒展開來,帶著令他自己都覺得詫異的、久違的笑意。
青嵐:“”見鬼了。
一定是見鬼了。
她還從來沒見過,林晚風有這麽開心的時候。
平時除了冷麵冷心,就是目光狠厲,言語陰薄,狠起來連他自己都害怕。
今天這是怎麽了?吃錯藥了?
而且,還是在她剛剛切痛了手指頭,心疼的要命,哭的淚流滿麵的時候,他笑的最開心!!
難道他這就是傳說中的,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你不許笑了!”青嵐一邊含著手指頭,一邊用另一隻手握緊菜刀把,看著林晚風微笑的唇角,恨不得一菜刀劈上去。
砍死他丫的!
哎等等,好像這年代,砍人不犯法哈?
不過他是個皇子,砍傷了皇宮讓她償命怎麽辦?
萬一再砍壞了什麽器官,什麽身體部位,弄不好再落一殘疾,甚至不孕不育,後代也被一菜刀砍沒了,她不就得一輩子照顧他了?
再等等,她好像,一直把林晚風當做男神的。如果真能照顧他一輩子,對她而言也不是壞處啊?
“嘿嘿,嘿嘿嘿”小姑娘的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嘴裏含著的手指頭也滑了下來,兩手緊緊地握著那把破菜刀,目光盯著麵前的男子,傻嘿嘿的陰笑。
林晚風:為什麽感覺有股陰邪之氣撲麵而來。
“姑娘,您做的菜怎麽樣了?小的這裏姑娘?公子?”
小廚房的門,忽然被小二推開。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位沈姑娘站在案板前麵,拿著菜刀陰惻惻的陰笑,而他家貴重的三公子,正麵帶笑意的坐在坐在小板凳上,掰,掰玉米?!
他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
等等,沒看錯嗎?
那可是他家爺啊!
他家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潔癖,這麽多年不僅潔身自好,而且連小妾通房都沒納過,即便是前些年皇宮小選,當今聖上給各位皇子們安排了好些妾室和皇妃,他家三公子自然也安排了兩三個小妾。
可洞房花燭夜那晚,他卻見到林晚風來了酒樓,在雅間裏一杯一杯的喝酒,喝到醉眼朦朧,就睡在了宮外。那幾個小妾,自然也就跟住在冷宮裏一樣,隻有逢年過節皇宮裏舉辦宮宴的時候,才會見到林晚風一麵。
不像那位同樣是宮裏的四公子林寒玉,在外名聲風流成性,花天酒地,凡是青樓客棧這等地方,沒有一個花姑娘是無辜的,也沒有一個老媽媽是不知道四公子名字的。
相比之下,他家的三公子,這方麵的名聲幹淨的像一杯清水,連絲灰塵都未曾染過。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當初第一次見到三公子和這位姑娘一起出現,他怎麽都不肯相信他們是同路的,還以為是偶然碰上的。
甚至當林晚風低頭看著這位姑娘笑的時候,他都以為自己眼瞎了!或是三公子被他人附了身!
不然,又怎會對這位姑娘如此另眼相看?他覺得啊,這姑娘除了長的好看點,說話軟萌一點,個子不高不矮點,身材不胖不瘦點,性格活潑討喜點,好像
也沒什麽優點了啊?
而另一方麵,他不僅對女人潔身自好,還對髒汙的東西有強烈潔癖!
廚房重地,濃煙滾滾。當初乘軒樓修建,另一個掌櫃沈景修倒是時常來後廚後院勘察地形,考察雇傭人手的安排是否合理,可三公子嘛
咳咳,不怪他不上心,隻怪那無法抑製的天生潔癖。
可是,現在他卻看到這樣一位跟清水蓮花般幹淨清澈的三公子,踏踏實實的坐在小板凳上,帶著來自戰場的刀痕以及玉扳指的手,像個大老粗一樣,吭哧吭哧的搓玉米!!
“公子,您,您這是做什麽呢?”小二眼珠子要掉在地上了。
這聲音如同驚雷,驚的兩人紛紛回神,各自低了頭,青嵐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將菜刀放下,咳嗽兩聲掩飾:“他掰玉米呢,沒看見嗎?你有事?”
“看,看見了。”
小二瞪著眼睛,見他家爺跟沒事人一樣,他也不好說什麽,正想說話,卻忘了自己說什麽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顫顫巍巍的開口:“姑娘,我想問您飯菜做好了嗎?如今正是晚飯時分,前麵大廳來的人也多了,爐灶不夠用,您要是用完了,要不就”
青嵐明白了:“就是你們廚房不夠了,想用我這個做菜是吧?”
“對對對,不過姑娘要是還沒做好,也不妨事。我讓大師傅們手腳麻利點,做的快一些,也來得及的,隻不過上菜會慢點。來的都是熟客,不會介意的。”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其實他本來還有另一個心思。
他見三公子和沈姑娘進了廚房好半天都沒動靜,生怕會出什麽事,倆人是他自己做主,帶進來做菜的,菜刀擀麵杖柴火都是鋒利之物,不長眼睛,萬一倆人不聲不響的在屋子裏出了事,他不就背黑鍋了嗎?
可又不敢貿然打擾,又不能在紙窗戶上捅個洞偷看,隻好找個借口進來看看,沒想到真實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震撼。
“沒事沒事,”小丫頭揮了揮手,手上還拿著菜刀,把小二看的心髒一顫一顫的,“我也沒那麽討人嫌,你們需要用廚房,就給你們先用,我又不著急。對了,你剛才說的客人,想吃什麽菜?需要煮很久嗎?”
“也沒什麽特殊的,”小二擦了把額頭的汗,“今兒來了很多江南的客人,好幾桌點名想吃文思豆腐和鬆籽玉米,也不用做很久,姑娘要是還要用,就先用著,小的去讓其他廚子們麻利點,還來得及呢。”
“你等等!”青嵐兩眼發亮,叫住轉身欲走的小二,歡喜不迭的問:“你說他們想吃什麽?文思豆腐?鬆籽玉米?”
“對,都是家常菜,也沒啥特別的。姑娘還有啥吩咐?”小二瞥了眼旁邊悶頭掰玉米的林晚風,咽了下口水。
我的姑奶奶啊,您還有什麽事啊?
小丫頭聽見這話,心裏更開心了,連蹦帶跳的走到一邊,將她剛才分門別類跳出來的食材端出來,興致勃勃的抱著一籃子嫩豆腐,又順手將林晚風已經掰好的半筐玉米拎起來,示意給小二看,興奮的道:“你看,這是什麽?”
“這,這是什麽?”
小二不知其意,被她說的更是冷汗直流,抹了把汗,低頭看了看,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嫩豆腐和玉米粒嗎?這嫩豆腐還是乘軒樓負責采買的小丫頭,今兒早上專門去菜市場買的呢,這會還是新鮮的,嫩嫩的,跟五六歲小姑娘的臉蛋似的,筷子一碰都能抖出幾條水紋來。
而這玉米粒
他再一次看了眼旁邊勤勤懇懇掰玉米棒子的林晚風,心想,這玉米要是做出來,愛誰吃誰吃,他可沒膽子吃。
“你笨啊你,這不就是你說得這幾個菜的食材嗎?”青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文思豆腐,需要嫩豆腐和蔥葉,鬆籽玉米呢,需要玉米粒,都是現成的,你還上哪找爐灶找大廚去?這兒不就有現成的嗎?”
小二被說暈了:“哪,哪呢?”
“哎呀,你真笨!”小姑娘恨不得把手裏的菜盆子敲在他的腦袋上,四隻手指都在拿菜盆,她就用剩下的小拇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晚風,興奮的兩眼發亮:“我呀!我不就是嗎!你看,他洗菜,我做菜,你上菜,客官吃菜,這不是挺美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