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諒解
他一向隻拿沈青嵐當個乖巧軟萌的小女孩，當初蘇柔和沈忠義要跟裴家定親的時候他就十分的不樂意，妹妹還小呢，定親也急不得，世上好男兒多了去了，幹嘛非要揪著裴家不放？
如今倒好了，裴家還算有自知之明。這妹妹的婚事啊，他肯定要好好的幫忙挑選，凡是來應選的，都要先過他這一關。
“誰說的！我才不是小丫頭！”某汪氣鼓鼓的打掉他的手，鼓起腮幫子，兩手叉腰，氣憤道：“一百斤！你知道什麽概念嗎！我早就是大人了！不許再把我當小孩子看！我能聽懂的！”
沈景修眉腳輕輕一揚，笑得開懷：“菜市場的豬，個個都是一百斤，我跟它們說，不也都聽不懂嗎？”
“那倒也是。這個豬啊，他們的語言我也不怎麽聽得懂”小丫頭被問懵了，煞有介事的點頭，剛想說什麽，忽然回過味來，揚手就要打：“誰是豬！你才是豬呢！”
“哈哈哈，妹妹上當了吧？”沈景修勾起嘴角，俊朗的臉上滿是笑意，趕緊從桌子上拿起一盤新鮮糯米糕，遞過去：“好妹妹好妹妹，還有別人在呢，別生氣，生氣了就不漂亮了。”
“你！你說什麽？”小奶汪氣的鼓起了腮幫子。
沈景修笑的合不攏嘴，隨手拿過擱置在門口木櫃上的銅鏡：“你自己看，你像不像個小倉鼠？”
沈青嵐吃癟，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拿起銅鏡來一看，卻也覺得自己這樣是有點醜。
鼓起的腮幫子，嘟起來的小嘴唇，被氣得紅彤彤的臉蛋，瞪圓的兩隻眼睛
活脫脫一個偷吃零食被發現的小倉鼠嘛！
她用銅鏡擋著臉，在銅鏡後麵偷偷瞥了眼旁邊的男子，卻見他神色雖然還有些冰冷，但唇角卻揚起了一絲弧度。
眼眉微挑，看著她，像是在笑，再仔細一看，卻發現他已經笑了出來，唇角微勾，如春風般溫煦，並不像平日裏那般不易近人的冰冷，聲音不重不輕，卻很是悅耳。
他，他是在笑她嗎？是在嘲笑她嗎？
小丫頭回過味來，頓時羞的滿臉通紅，心裏更是氣的不行。
這個沈景修！什麽哥哥！假的吧！在家裏逗她也就算了，在外麵還這樣！尤其是還當著她心目中男神的麵，這不是讓她丟盡了臉嗎？
“你過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她將銅鏡咚的一聲摔在桌子上，猛地站起身，抬手就要打沈景修。
“別別別，好妹妹我錯了妹妹小心！”沈景修先是笑著，而後卻突然定格在了原地，愣了一會，方才猛地驚叫出聲：“林兄！你沒事吧！
原來，沈青嵐起身的幅度太大，再加上心中又羞又氣，也沒留意眼前的東西，身子一歪，便碰灑了桌子上的荷葉卷邊茶杯，滾燙的茶水呼啦啦一倒，瞬間揚了男子滿身的茶葉。
沈青嵐揚起的手僵在在半空：“對不起！”
他神色僵硬，嘴邊的笑容也緩緩停滯，然後逐漸消失。慢慢抬頭，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碧綠的茶葉，和褐色絲繡相間環繞，竟顯得十分祥和。
“對，對不起對不起！”
小丫頭手足無措，剛想去拿紙巾，可又突然想起這古代並無現代的紙巾，甚至連手紙都是近現代以來才逐漸普及的東西，慌不擇路的從懷裏抽出手帕，蹲下身給他擦了擦弄濕的衣服。
可剛擦了兩下，又突然記起這手帕她剛剛擦過滿是油光的嘴唇，又猛地頓住了手，顫抖著抬起手一看，卻見男子衣服上的茶葉和茶水已經被新塗抹上的油光蹭的油光瓦亮，比剛才還髒了數十倍。
男子：“”
他低頭看著在自己腿上慌亂移動的小絨毛腦袋，有種一掌拍下去的衝動。
本朝法律，拍死人不犯法吧？
沈青嵐笑的尷尬，“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這衣服多少兩銀子？我三倍賠給你。”
“不必了。”男子輕輕搖頭，不聲不響的低頭，垂眸看著自己被茶水淋濕的衣服，那些翠綠色的茶葉緊緊地貼在衣服上，衣擺滴滴答答往下流著滾燙的水滴。
這一幕，他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是的，又是這樣。
又是和那天一模一樣的場景。
唯一不同的，是這些滾燙如的水滴中，沒有摻雜著黑紅相間的膿血，也沒有哭天喊地的狂喊，更沒有那些無法重來的陳年舊事。
他的眼眉，刹那間深邃起來。死死咬著嘴唇，愣是讓自己已經呼之欲出的怒吼，停滯在了唇邊。
“你，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沈青嵐還蹲在地上幫他擦衣服，卻忽然感覺眼前人的腿劇烈地發起抖來。
他，他這時候了還抖什麽？這水雖然有些燙，可古代人穿的裏三層外三層，再燙的茶水都燙不到皮膚。
即使真的被燙了，可這都過了好幾分鍾了，他這反射弧也有點長吧？
正常人不是應該‘啊’的一聲，然後驚叫的跳起來嗎？怎麽會下意識的發抖？
她心中疑惑，抬頭去看，卻被他的眼睛嚇了一跳。
不知怎的，她卻覺得眼前的男人突然變了個人，麵色陰沉，眼底布滿陰鷙，縮在袖子裏的右手緊緊攥著，脖子也攀上了陣陣暴起的青筋，眼神死死盯著身上的衣服，眼珠像是不會轉了。
這一切都讓她覺得，她是做了什麽滔天大錯。
她把一個好好的大帥哥一杯茶水給燙傻了！
“哥哥，哥哥你快來看，他這是怎麽了？”小丫頭想哭都哭不出來聲音，“他別是傻了吧？”
“傻了？怎麽會？”沈景修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走過來抱起局促的沈青嵐，往自己身後一拉，柔聲安慰：“妹妹別怕，不會傻的，有哥哥在呢，你沒燙傷就好了。”
“嗚嗚，我沒什麽大不了，他可不能有事啊！”
小姑娘眨著眼睛，烏黑的眼珠噙滿淚花，像是野葡萄掛滿露珠，白皙的小臉上滿是驚嚇。
世界上有什麽悲傷的事，比她正和心目中的男神麵對麵，卻突然失手燙傻了男神更悲哀？
“好了好了，沒事的，有我在呢，妹妹別哭了，哥哥心疼。”
沈景修揉揉她的頭，安慰了幾句，皺著眉回頭，卻見男子正低頭凝視著身上的水珠，臉色發青，頓時心裏明白了什麽，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在耳邊輕聲道：“林兄，林兄！回神，是我。”
男子劇烈發抖的身體，在沈景修的安撫下緩緩停歇，眼眸像是從天外回神般，好大一陣子都模糊不清。
他看著眼前的人，眼底布滿了血絲，在看清的一刹那，卻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沈景修的衣袖，開口的聲音，帶著半分隱忍的怒意和哭腔：“不是我，真的，相信我。”
沈景修蹙眉，看了眼身後的沈青嵐和裴佳喻，低聲道：“我知道，不是你。”
沈青嵐覺得他們的話有些奇怪，卻也不好開口詢問，隻好著急的待在一邊，過了好半晌，男子的臉色才逐漸回緩，心下忙忙的鬆了口氣。
幸好他沒事，不然她還真的很過意不去。
“林兄，你沒事了吧？”沈景修擔心道。
“沒事。多謝。”他垂眸道。
“沒事就好，來，喝口茶緩緩。”沈景修遞上一杯剛倒好的茶水，指了指自家妹妹，拈酸吃醋的開口：“你若再不好，我這傻妹妹就該哭出來了，我倒沒見過她對哪個男的這麽上心，該不會是對你一見鍾情了吧？”
“哥哥！胡說什麽呢！我才沒有！”她被戳中了心思，臉頰瞬間紅了起來。
“怎麽沒有？你沒看你眼珠子都快掉他身上了。”沈景修笑道，“哥哥沒有別的意思，若你真心喜歡林兄，哥哥也可以幫你”
“哥哥！”她臉更紅了：“我，我隻是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想認識一下，真沒有別的心思！”
一見鍾情這種事，最難的就是說出口了。
她昨天剛說過不會嫁人，今天就有了喜歡的男人，說出去多丟臉。
“啊？我還以為你認識他呢，他就是”沈景修剛想開口，卻被男子揚手打斷。
“沈姑娘還是大家閨秀，沈兄不可開這種玩笑。”男子垂了垂眸，一雙墨黑色的眼睛猶如星辰般炯亮，看著沈青嵐，開口的語氣十分平靜：“姑娘既然想認識我，那我便告訴姑娘。我姓林，名晚風，不知姑娘名諱？”
林，林晚風？
傳聞當今皇家的姓氏便是林姓，看他通身的氣質，該不會是皇家中人吧？
若他真的不是一般人，那她剛才出言不端，還失手打翻了茶杯，引得他差點暴怒，她豈不是死定了？
“林，林公子安好，我叫沈青嵐。”沈青嵐頂著男子的目光，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起身的時候，從袖子裏掉出一個東西，她沒發覺，隻是指著林晚風的衣服道：“我不是故意弄髒你衣服的，我賠你一件，或者你脫下來，我給你洗幹淨還給你。”
林晚風垂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眼眉動了動，不知想起了什麽，卻沒說話。
沈青嵐以為他這衣服十分名貴，摸了摸身上的包裹，隻有幾兩的碎銀子，一咬牙狠心道：“要不然，你隨便提個要求，我什麽都答應你。”
“真的麽？”林晚風忽然笑了起來，抬腳緩緩地向她走來，眼眉高挑，身上帶著高冷逼仄的氣勢，在她身上俯身，濃重的呼吸噴在她臉上。
“你，你要幹什麽？”
她愣了一瞬，剛剛緩和的臉頰又飛快的紅了起來，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眼睛和嘴唇，瞪大了眼睛，全身僵硬的動也動不得。
上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他，是在桃花院裏。她雖然害了羞，但還能以小奶狗的形態飛快跑掉。
可這一次，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英俊的眼眉離她越來越近，心猿意馬的心跳開始咚咚作響，緊張的手五指緊握，跳動的心髒幾乎要蹦到胸膛外麵來。
“在想什麽？”
突然降臨的聲音，讓緊緊閉著眼睛的沈青嵐身體一顫。
她猛的回神，這才發現她剛才已經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張開嘴巴，頭還往前探了探，一幅餓虎撲食的樣子。
“你，你不是要”沈青嵐遲疑道。
“要什麽？”林晚風挑眉，晃了晃手中的東西：“姑娘你的東西掉了，我幫你撿起來。”
“東，東西？”她愣了愣，往後退了兩步，這才發現林晚風手上拿著那枚寶藍色的小鈴鐺，正是裴佳喻送她的那一枚。
原來，他剛才湊過來不是想親她，而是幫她撿地上的東西啊！
啊啊啊，奶汪殿下！你好丟臉啊！
“嗬嗬嗬，謝謝林公子，累，累壞了吧？辛苦了辛苦了。”小姑娘臉紅紅的，像是猴屁股，恨不得馬上變成小狗鑽地縫裏去，捂著臉就往雅間門外跑：“那個，吃得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哥哥你記得送裴姐姐回家。”
“妹妹！急什麽！等我一起！”沈景修追出去喊了兩句，剛到門外，卻找不見了妹妹的蹤影。
左右瞧了瞧，卻隻見到一隻渾身金毛的小奶汪，活蹦亂跳的跑向遠方，小尾巴甩啊甩，跟小猴子似的。
他皺了皺眉，心裏莫名其妙的覺得這隻小狗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看到過。
剛想走近去看，那小狗崽便飛一樣的跑遠了。
他奇怪的揉了揉眼睛，心裏覺得他肯定是看錯了，隻好轉身回了屋子，看著林晚風等人有些無奈：“抱歉，林兄，裴姑娘，妹妹被我寵壞了，性格有些驕縱。有什麽不當的，還望二位諒解。”
“沈公子多心了，我豈有此意。”裴佳喻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眼林晚風，猶豫著開口：“既如此，我也先回去了。裴府離這裏不遠，我租個轎子就好。”
青嵐妹妹跑了，留她一人麵對兩個大男人，她實在有點尷尬和不好意思。
剛要起身，卻被沈景修拉住，神色有些無奈：“怎麽，我是洪水猛獸？你們一個個的都想走？”
裴佳喻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沈公子誤會了，實在是太晚了，若是不早些回去，父親也該訓斥我了。”
最近裴家和沈家的關係有些微妙，但畢竟兩家都是世家大族，朝堂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總不好鬧得太僵。
她今日和沈青嵐兄妹出門遊玩，就是打算瞞著父兄的，所以不好太晚回去，謊話也瞞不過去。
“說的也是，怪我不好，沒考慮你的感受。”沈景修仔細想了想，也知道其中道理，點了點頭，從雅間窗戶往外望了望，起身道：“姑娘在這等一下，我去幫你雇馬車。”
“沈公子！”
“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