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聖路少年
破舊的油燈被一雙蒼老的手緩緩點亮,將黑暗驅逐到茅舍之外。
火光映照在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不停的舞動閃爍,渾濁而又幹澀眼眸,此刻卻有些濕潤,雖然極力掩飾,也難以藏住心中那份濃濃的不舍。
他叫賀生,是一名教書先生,如今五十多歲的年紀還膝下無子。好在十六年前,收養了一個孤兒,便視若親子,取名賀凡。
然而時間如白駒過隙,十六載彈指一揮間。
賀生從懷中掏出一塊棕色的令牌,放在桌上,輕輕推到坐在對麵的少年眼前,柔聲道:“明日,永清會有使者前來,憑此令牌你可進入永清,踏上修行之路。”
永清,東嶽最大的仙門,傳承千載,底蘊深厚。
若是誰能擁有入宗修煉的資格,定是祖墳冒了青煙,尤其是一個隻有十六歲的孩子,在麵對這種誘惑時,更會興奮的蹦起來,去心似箭。
可眼前的少年卻十分安靜,默默的注視著桌上的令牌,許久之後淡淡的吐出三個字:“我不去。”
賀生似是知道少年心中所想,說道:“去吧,那是你應得的。”
“應得的……”少年抬起棱角分明的臉龐,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紅唇微微開合,望向油燈中即將熄滅的火光,不禁陷入了過往。
六年前,賀凡憑過人的資質,參與了聖路。
但凡能夠進入聖路曆練者,無不是修煉奇才,整個吳國都城也隻有賀凡一人能夠參選。隻是這參選資格,並非人定,而是由神器來定。
聖路之中凶險難測,其中生死哪怕永清也無法左右。能行至聖路盡頭者,皆會成為永清真傳弟子,從此平步青雲。
就在賀凡臨近終點之際,忽見前方有一個身著青衣的女孩,她似是因為即將來到終點放下了心中的戒備,導致身後突遭襲擊而並不自知。
出自於善良的本能,賀凡的身體風馳電掣般疾馳而去,用自己的後背將那致命一擊擋了下來,至此重傷不已,一蹶不振,被逐出於聖路。
賀凡並不後悔,因為善良是賀生從小教導,為人之根本。
事後,賀凡得知那個女孩竟是永清掌門之女。但永清卻並未因此,而賞賜賀凡一個真傳弟子的名額,隻是象征性的給了一塊令牌,以表感謝。
賀生的心情並不好,強顏一笑,道:“雖然不是真傳弟子,但成為外門弟子,也……也不錯了。”
賀凡仰頭,說道:“父親,我的身體經脈盡斷,即便進入永清也難有出息。不如留下來陪您,做一個平凡人,健健康康快快樂樂,也挺好。”
少年明白,若是現實已經無法更改,便是命,得認命。
賀生歎氣,知道這絕非少年心底的話,猶還記得六年前當賀凡得知自己被聖路選中時,開心雀躍的樣子。
賀生認真的問道:“孩子,你後悔嗎?在聖路中,你甚至從未見過那個女孩,不知道她的樣貌如何,也不知其品性優劣,你卻因此丟掉了踏仙之路。”
賀凡並未猶豫,搖頭說道:“我不後悔,若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會那樣做。用我修途,換人一命,我覺得值。”
賀生心頭發酸,起身走到賀凡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顫聲道:“好孩子。”
父子倆都沉默下來,看著油燈中將熄的火苗,在風中搖曳。
賀生率先打破寂靜,握起桌上的令牌,問道:“這塊令牌,你打算怎麽處理?”
賀凡說道:“送給林清雪吧,她是都城將軍府獨女,至今已修煉出七道靈氣,天賦冠絕吳國,若可進入永清修行,未來定會大放光彩。”
“哎!”賀生忍不住歎息一聲,這條路本應是屬於自己兒子的,說道:“孩子,你有一顆善良的心,即便無法拜入永清門下,這一生也絕不會平凡。”
賀凡認真的點點頭,說道:“孩兒明日一早,便將令牌送至將軍府。”
……
第二日清晨,整個世界都是清清亮亮的,陽光透過淡淡的清新霧氣,溫柔地噴灑在塵世萬物上,別有一番令人賞心悅目之感。
賀生按照慣例一大早便出門種地,隻剩賀凡一人在家。
“咣當!”
被一道清脆踢門聲驚醒的賀凡,睜開朦朧的睡眼,趕忙穿好衣衫,他知道進屋的絕不可能是父親。
剛跳下床,內屋中便走進兩人,一個身穿金屬盔甲,腰間配有一把戰刀,臉上醒目的疤痕得以證明,這是一個常年在戰場征戰的軍人。
賀凡認得,他是將軍府的戰將,姚蓋。
另外一人,是名身著薄紗的少女,俏臉白皙可人,雙眉緊鎖,盯著賀凡的目光頗為不善。
這名少女,正是已經擁有七道靈氣的林清雪,賀凡本想起床便將令牌送去,卻沒想到對方主動來了,這樣也好,省得麻煩。
轉頭看向院中被踢開的大門正在風中搖擺,賀凡心中隱有不悅,但良好的家教驅使他克製住了自己的憤怒,並禮貌的說道:“請坐。”
姚蓋並不客氣,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椅子上。
林清雪也坐了下來,目光卻不由自主被桌上的令牌所吸引,心中那份難以言明的傷痕,仿佛被撕的更加疼痛,明眸掃向賀凡,愈感厭惡。
永清每十年才招收一批弟子,而此次給予吳國都城的名額卻隻有一個,按照實力天賦,這個名額無論如何都是她林清雪應得的。
可是現在,這個名額卻被賀凡所獲。
六年前聖路之中的事,她並不知曉,但既是被逐出的,想必定是賀凡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至於那道令牌或許就是一種施舍吧。
林清雪抬起頭,強壓下心中的憤怒,直視賀凡,沉聲說道:“你便是賀凡。”
賀凡緩緩點頭,說道:“正是。”
林清雪繼續說道:“這便是你住的屋子?簡直是破敗不堪,冬天一到,凜冽的寒風吹進來像是地窖一樣寒冷吧。我將軍府下人的居所,都比這裏強上百倍。還有你家灶台上的瓷碗,將軍府的狗看了都會嫌棄,因為實在太髒了,髒的令人作嘔。”
賀凡的眉毛微微一皺,臉色逐漸難看起來,他本想寒暄幾句便將令牌交給對方,可未曾想到寒暄的內容竟然如此直截了當,讓人難以接受。
“你想說什麽?”賀凡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表麵仍舊平靜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