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章 飛斧旋轉·不眠之夜
(2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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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頭上戴著狗頭麵具的人走進來,手裏拿著兩把短斧。
兩把短斧都閃閃發亮。
這是鐵民手指舞的玩具。
席恩·葛雷喬伊已經有十年沒有玩過手指舞。
鐵群島的鐵民們從小就玩手指舞。
男人們則在宴會上——比如結婚或者祭神的時節——漢子們最熱衷玩的就是手指舞。
誰畏懼不敢接飛旋過來的斧頭,誰就輸了。
有很多年輕的小夥子的手指被飛旋而來的斧頭給削掉,傷口感染,就會死人。
但鐵民們依然樂此不疲。
席恩自認了解喬佛裏,他並不相信喬佛裏能在並不太長的時間裏練成高超的手指舞,除非他遭遇過什麽導致性情大變。
看喬佛裏依然飛揚跋扈的表情,他好像並沒有遭遇過什麽。
然而等喬佛裏再次手拿利斧走到大廳中間的時候,席恩看出他的腿腳是有問題的。
跛足。
一點點不明顯的跛足。
剛才,第一眼看見喬佛裏走進來的時候,席恩太震驚,又是在光的陰影下,席恩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西境一戰,喬佛裏被他的兩名禦林鐵衛馬林·特蘭和曼登·穆爾給拐上了一艘海盜的哨船,並以兩枚銅幣的價格賣掉。
海盜哨兵要喬佛裏用嘴取悅他的時候,喬佛裏抽出了哨兵腰間的短刀,捅死了海盜哨兵,隨後,小小的海盜哨船就隨波逐流在落日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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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恩,看好了!”喬佛裏手裏拋著兩把短斧,一上一下,看他接斧頭的動作,的確是專門練過的。
大廳裏的燈光並不明亮,熊熊燃燒的火爐的光令大廳裏很溫暖。
但是席恩的心卻很寒冷。
“我有十年沒有練習過手指舞了。”席恩說道。
“但你是鐵民。”喬佛裏笑道,眼神中閃過一抹殘忍的亮光,他手一揮,一柄短斧旋轉著向席恩飛過去。
席恩的箭術超絕,練就了銳利的目光,然而目光再敏銳,空手去抓旋轉而來的利斧,這都需要帶著愚蠢氣質的勇氣。
席恩並不愚蠢!
在短斧旋轉飛舞到麵前的時候,他沒有伸手去接。
他閃開了。
喬佛裏爆發出不太正常的大笑。他非常亢奮,而且有點過於亢奮了。短斧飛旋而出的時候,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就好像黑夜中捕食的影子山貓的嗜血眼睛。
這令席恩感覺喬佛裏有些神經質。
這個被西境的艦船傾巢而出到處搜尋的喬佛裏陛下在海上經曆過什麽?他又是如何到了鐵群島?又是如何做上了巴隆大王的座上賓的?
喬佛裏既然在這裏,巴隆大王也稱他為陛下,那麽,西境的蘭尼斯特家族知道這一點嗎?
席恩不確定。
他心中有很多疑問,他知道事情的複雜超過了他的想象。
“你躲開了,席恩。”巴隆陰冷的說道。這令席恩想起了城堡外麵處於風浪中的黑色岩石:堅硬,沉默,冰涼而無情。
“我有十年沒有練習過手指舞,這並不公平!而且,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蠢,巴隆大王。”席恩生澀道。
“那麽你有什麽本事?”巴隆說道,“先拋開你的勇氣不談。”
“我的本事就是在我十歲的時候,沒能戰勝勞勃·拜拉席恩和艾德·史塔克的聯軍,然後被艾德·史塔克當做人質抓走了。這是我十歲小孩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過。十年,這個小孩作為人質在艾德·史塔克家長大成人,這更是不可饒恕的大罪。我做錯了所有的事情,巴隆大王,我罪孽深重。”席恩昂起頭,“我還是個孬種,不敢玩手指舞的假鐵民。如果這就是你希望我承認的罪孽,我現在全部承認,巴隆大王。你很樂意一手毀掉你的繼承人,你唯一的兒子,你做到了這一點,恭喜你。”
巴隆的臉一陣抽搐。
“巴隆大王,要我殺了他嗎?”喬佛裏說道,舌頭伸出來輕舔嘴唇,就好像野獸吃完肉後舔舔嘴唇上殘留的血跡。
“陛下,他不值得你動手。”巴隆說道。
巴隆的眼神中難掩被席恩中傷的疼痛。
有時候,言語比利劍更傷人!
席恩正是這方麵的高手,而且他很自負,說話都是以傷人為樂趣,並養成了尖酸刻薄和殘酷無情的風格。
“你也知道你是人質,而不是艾德·史塔克家的養子。”
“我一直知道這一點。”席恩心裏雖然發毛,他畏懼巴隆大王的目光,但他依然和他的父親巴隆大王對視。
一旁的喬佛裏手裏顛著那把短斧,好像隨時會飛出來斬向席恩。席恩身佩短刀和匕首,隻要不空手去抓飛旋的短斧,他就無懼喬佛裏的飛斧。
席恩暗暗戒備著喬佛裏,他看出對方眼裏有瘋狂之意。
他是有點瘋了嗎?
席恩心思轉動,不露聲色。
喬佛裏一定吃了難以想象的苦,才能練成高人一等的手指舞。再強悍的鐵民,也對手指舞高超的人報以敬意。手指舞是技巧和勇氣的完美展現,為鐵民們所推崇。
在鐵群島的任何一個島嶼上,如果你沒有錢,如果你因為某個原因落魄了,身無分文,沒關係,隻要你走進任何一家擠滿了鐵民的酒館裏表演一段高超的手指舞,酒和美食都是免費的。食客和老板都會熱情的招待你,而無須你付出一枚銅子。你如果需要路費,鐵民們會為你湊。從一個島嶼到另一個島嶼,從某地到某處,免費搭船那是肯定的。
是什麽樣的力量迫使他這樣粉妝玉琢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家夥做出了改變?一定是威脅到了他生命的力量,讓他做出了改變。
這個家夥非常怕死,席恩在臨冬城的時候就看出了這一點。
怕死,殘忍!
“你知道你是人質,還拿著小狼主的信來要我去進攻提利爾?放著最近的北境不拿,為什麽?臨冬城不能姓葛雷喬伊嗎?在北境,史塔克也曾被盧斯·波頓家族統治,幾乎滅族,要不是盧斯·波頓家族的先祖內鬥,北境現在也不是史塔克家的。維斯特洛大陸三百年前,也不是坦格利安家族的,數千年前,這片大陸也不是人族的,是森林之子的。席恩,我們的家族族語是什麽?”
“強取勝於苦耕!”
“看看曆史,哪一個國王不是靠力量取的天下?不管是北境還是西境東境,都是有力量者取。北境這次傾巢而出,內部空虛,我們正好取北境。臨冬城裏有小狼主的姐妹嗎?”
“凱特琳夫人和珊莎將回來臨冬城。”
“抓住她們兩個,你和珊莎結婚,你就是臨冬城之主。北境就是我們格雷喬伊的。”
“北境後麵還有個長城。”席恩呯然心動,“如果長城派出軍團來戰,我們怎麽辦?”
“等絕境長城的人出來,我們已經控製了卡林灣和臨冬城,進可攻退可守,史坦尼斯一世一死,西境就是我們的盟友。喬佛裏陛下將回歸鐵王座,頒布帝王令,把北境賜予我們鐵民,鐵群島和北境將是我們獨立統治的王國。”
席恩聽出來了,父親巴隆和西境的蘭尼斯特,原來早就有自己的一整套複國計劃。
“但是西境和我們,也不足以重新掌控鐵王座和北境。”
“我們還有更多更強的力量,蛋糕已經分好,就等著史坦尼斯的人頭落地。”巴隆輕蔑的說道。
喬佛裏輕舔嘴唇:“席恩,到時候我可以封你為禦林鐵衛,讓你穿上白袍。你如敢和我玩玩手指舞的話。”背對火炬之光,席恩看見喬佛裏的眼睛如貓眼一樣發著光,他很亢奮。
席恩暗暗戒備,這飛斧旋轉著飛過來,自己一不小lv,有可能脖子會被砍中。
“陛下,明天吧!”席恩說道。
大廳裏到處都有陰影,光線並不明朗。要是給他練習一段時間,他自然有膽量接斧頭。他不相信自己連喬佛裏都不如。
“席恩,你是鐵民呢。我隻用木斧練習了三個月,就能玩得很好了。我可以先慢一點速度。”喬佛裏躍躍欲試。
木斧練習?
席恩還是第一次聽說。
鐵民們都是短斧練習,真正的鐵斧,隻不過剛開始大家都很慢,拋出來的斧頭都隻轉兩圈。
用木頭做成的斧頭來練習,這確保了不會因為失手而削掉手指頭。
這雖然不鐵民,卻是一個好辦法。
“在我練習木斧三個月後,我就改成了鐵斧,隻是戴上了鎖子甲手套。”喬佛裏不無興奮的說道,“我可不傻,不是你們鐵民。在技術沒有練好之前,我是不會傻到空手去接鐵斧的。你們鐵民都是空手去練習手指舞,被削斷手指時候的慘叫也不能令下一個人變得更聰明,哈哈,一幫沒腦子的鐵種。”
這話對鐵民極其不尊重,席恩看向父親巴隆,巴隆很罕見的沒有生氣。
沒有人能在巴隆麵前對鐵民不敬,但是喬佛裏做到了。
喬佛裏是父親手裏的一枚棋子嗎?
還是父親隻是不必和一個傻子計較?
父親盼望著史坦尼斯被謀殺,然後喬佛裏以先王勞勃?拜拉席恩繼承人的身份繼承鐵王座,並承認鐵群島的獨立王國地位,其中分給父親巴隆的一塊蛋糕,現在看來就是北境。
他們有殺手在史坦尼斯身邊?
席恩想不明白,他決定不再去想。
他是葛雷喬伊,不是史塔克。
北境也的確不是史塔克家的,就好像維斯特洛大陸也不是坦格利安家的,也不是拜拉席恩家的,不是先民的,不是安達爾人的,不是森林之子的,天下地,天下人居,有力量者取之。
“喬佛裏陛下,手指舞既然是愚蠢的鐵種們的愚蠢遊戲,你還專門花大量時間來練習?”席恩聳聳肩膀,語含輕蔑。他表情輕鬆,暗地裏卻深深的戒備,防止喬佛裏突然扔過來斧頭。看起來父親對自己的生死並不在意,假如他已經立了阿莎為繼承人的話。
自己十年未回家,回家吃的第一餐飯,就是和女奴傭工們一起……
席恩心裏有千百種滋味……
他相信自己一箭在手,鐵群島沒有敵手。
喬佛裏笑道:“我沒事,玩玩愚蠢的遊戲取取樂子。”
“你是怕被鐵種看不起吧,在這裏,沒有人把你當成真正的陛下吧,我想鐵民們一定認為你是個小醜。但是如果有一手好的手指舞的話,誰還會認為你是個小醜呢?”席恩鼻孔裏哼一聲。
嗖!
喬佛裏手裏的短斧向席恩飛過去,旋轉著的斧刃帶起一圈一圈的刃輝,向席恩的臉上飛過去。
手指舞的遊戲,就得空手去抓住斧柄,這得冒著手指被斧刃削掉的風險。
為了技藝純熟,得千百次的練習,反複錘煉。一直練到就好像具有魔法,伸手就能抓住斧柄,然後贏得一片震耳欲聾的掌聲。
會手指舞的漢子們,在鐵群島任何地方都會受到鐵民的尊重。
這考驗的不單是千錘百煉的技藝,還有絕對的膽量。
每一次手指舞的表演,總是扣人心弦,驚心動魄。
而且是鐵民任何盛大節日的必備節目。每一次獲勝的人都會成為榮譽加身的英雄,而最終閃避躲開的人則被嘲笑。削斷手指的慘劇絲毫沒能減弱鐵民們對手指舞的瘋狂喜愛。
席恩盯著飛旋而來的巨斧,他這次沒有閃避,他伸出了手,手裏握著短刀,一刀斬在飛斧上,火星飛濺中,飛斧斜斜飛出,當的一聲,斧刃砍在地麵的地毯上,砍穿了地毯,在岩石地麵留下一道斧痕。短斧有極其短暫的凝立,這才倒下。
喬佛裏哈哈大笑。
“巴隆大王,你身體還強壯,去付鐵錢,再娶個鹽妾,生一個有膽量的兒子。”
“陛下說得是。”巴隆大王麵無表情。語氣裏,對喬佛裏陛下一點敬意都沒有,不過也沒有挖苦和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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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恩一夜沒能安睡,窗外海風的呼嘯有如鬼號,一陣尖利一陣高亢,徹夜不絕。而城堡下麵,是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嘩啦聲,並不時伴隨著遠處浪潮的轟鳴。
席恩一夜無眠。
離家十年後回來,住房,飲食,仆人,管家和侍衛們,都已經陌生,讓他很不習慣。但一切好像又沒有改變,城堡,大門,小時候玩耍的沙灘和礁石,壁爐和大海,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一切都恍如夢境。
父親巴隆把席恩帶回來的密令丟進壁爐燒成灰燼的情景和羅柏·史塔克深夜放他離開臨冬城時候的情景反複交織在一起。
天亮時分,席恩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突然,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令他猛地驚醒——喬佛裏?席恩眼睛還沒有睜開一直放在手邊的短劍就刺了出去,他對昨晚喬佛裏的神經病般亢奮的眼神看在眼裏,內心一直防備著對方會不會突然莫名其妙的來殺死自己——然而對方輕輕巧巧的讓開了他的劍,一個夾帶著海潮氣息的身子壓住了他的身體,一把彎月小刀頂住了他的咽喉——刀刃鋒利,冰涼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