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飲鴆止渴，一晌貪歡
她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能和霍棲川這樣自在地談笑了？
就在紀窈出神的時候，霍棲川提起了筷子，慢條斯理地夾起了菜。
木筷磕碰瓷碗的聲音使紀窈回過神來，見了霍棲川的動作，她一驚，忙道：“我去熱熱吧。”
男人答道：“不必了，麻煩。”
“熱熱吧。”紀窈堅持，“涼的又不好吃。”
她伸手去奪男人的飯碗，卻被他按住了手：“無妨。”
他本來也不是真的餓。
隻是看她這一臉不高興的，忽然覺得有必要把這些東西吃完罷了。
“不是真的餓你還要我做飯？”紀窈疑惑又惱怒地盯著他，一雙翦水秋瞳，在不算明亮的光線下，連憤怒都被軟化成了嗔怪，“霍棲川，耍我好玩嗎？”
“沒有耍你。”
“那為什麽非要我做飯？”
“想親眼看看。”
“看什麽？”
看看他這三年，錯失了多少。
霍棲川抿著唇，一言不發。
紀窈以為男人是瞧不起她的嬌生慣養，此番證明了自己，讓她舒心不少，她向後一靠，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斜著一個小小自得的弧度：“怎麽樣，長見識了吧？”
霍棲川眸光深了幾許，半晌鼻腔裏逸出一個“嗯”字。
真的，錯失了很多。
紀窈見他獨自一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奇怪，這東西真這麽好吃？
她好幾次沒忍住，想要自己嚐嚐，但筷子剛提起來，就被男人勒令放下。
他說菜冷了，不準她碰。
半小時後，紀窈望著被掃蕩一空的飯桌，菱唇微微張大。
居然都吃完了？！
這人是餓死鬼投胎嗎？
她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磕磕巴巴地問：“我……要不要再去做一點？”
雖然她手藝是還可以，但是白菜這種東西……做來做去也做不出什麽稀奇味道。
說出去誰都不會信，吃慣了山珍海味的霍大公子竟然在這個昏暗簡陋的小廚房裏，就著一碗米飯吃光了一桌白菜。
“不用，吃飽了。”
男人放下碗筷，視線不動聲色地凝著她，仿佛在確認什麽事情，“這下可以開心了？”
紀窈正收拾著桌上的碟碟碗碗，聞聲一頓，有點摸不著頭腦，“什麽？”
“不是我不吃完就要擺臉色？”男人開口，緘淡的嗓音裏漸漸析出了幾分沒有痕跡的笑，“被人嬌慣成這樣，做個飯也要哄，你是怎麽在霍家忍氣吞聲呆了三年的，嗯？”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像他這個人一樣，沒有深淺，所以也聽不出責備，反倒像是漫著一層潤物細無聲的溫柔。
——溫柔。
這個陌生的詞，讓紀窈心髒重重一縮！
男人的目光猶如深邃無底的沼澤，紀窈一隻腳陷了進去，半點不敢動彈。她怕一動，就被其中未知的東西卷
得更深。
都是假的，這些都是假的！
紀窈用力閉了閉眼睛，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誡著自己，霍棲川不可能對她溫柔的！
可是這些溫柔起來能致命的細枝末節，直到很久以後、直到紀窈已經離開江城以後，依然反反複複地夢了很多年。
人言飲鴆止渴、一晌貪歡。
都是她自己求來的。
……
又是三日過去，京城那邊再次有了動靜。
除了霍棲川的二叔霍明翰之外，另有幾家霍氏旁支的宗親站出來說話了。
他們紛紛到董事會上提議，要霍老爺子修改繼承人人選。
霍棲川在新聞裏看到這個消息時，手裏正端著紀窈泡的茶。
男人冷笑一聲，眸光寒徹，“這些人向來小心謹慎，過去的十年裏，我都沒能把他們一一清查出來，這下，總算可以收網了。”
紀窈看著屏幕上滾過的人名，不明所以地問：“現在嗎？”
霍明翰可還沒跳出來呢。
霍棲川何等睿智，當然懂她的意思，平靜無瀾地開口道：“霍明翰比你想象中的更沉得住氣，不親眼見到我屍體，他是不會貿然跳出來的。”
“恐怕這次，也隻是他手底下的人自己心急了，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逼他表態，但他一定會在董事會上言辭駁斥這種行為，說什麽父親健在、侄兒屍骨未寒，現在就分家成何體統之類的話……我們這樣等是等不到他的，若能借此拔除霍明翰手下的二三黨羽，也算是沒白遭一趟罪。”
女人在旁邊扶著茶壺，淡淡地“喔”了一聲，霍棲川放下茶杯看過去，隻見她正瞧著窗外發呆，湛黑的眸子裏偶爾掠過天空中飛鳥的倒影，很明顯就是沒把他的話往心裏去。
這些事和她沒什麽關係，她也不是特別關心。
霍棲川剛收回視線，就聽女人溫溫嫋嫋開口：“那我們，是不是要離開了？”
他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早有安排：“嚴佑下午就過來接我們回去。”
紀窈猛地回過頭。
手指下意識抓住了手邊最近的東西，才能保證臉上的風輕雲淡不被打破。
她靜了片刻，稍微有點局促地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什麽時候安排的？怎麽都沒跟我說一聲？我也好準備一下……”
“不用準備。”霍棲川道，“我們也不是出來旅遊的，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向人家借的，有什麽可收拾的？”
紀窈也不知道要收拾什麽。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間裏轉了兩圈，心裏緊窒壓迫的感覺愈發濃了，“可是……”
女人吞吐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霍棲川卻用一種了然通透的眼神望著她，嗓音如海納百川般低沉平靜：“我知道你擔心紀嘯塵。我們先回去稍作安頓，再過來接他。”
紀窈一愣，其實，她腦子裏想的不是
這個。
霍棲川以為她沉默是因為不樂意，長眉蹙了下，徐徐開口：“你現在就算要帶他走，他也未必會跟你離開。”
紀嘯塵什麽都不記得了，這裏就是他的家。
更何況還有個杜可欣每天纏著他不放。
“你既然已經知道他在這裏了，什麽時候來接他都一樣，他跑不掉。回去以後，我會先安排一些腦科醫生過來看看他的情況，有問題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和你父母。”
紀窈越聽，手腳越是冰冷。
她此時無比深切地意識到，原來霍棲川，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