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紀窈已經放下他了嗎
她有些茫然地望著他，還是那張熟悉的麵容，瞧著卻比尋常瘦了些，更突出了骨骼和棱角，下頜上還有隱隱的青色胡茬，為他平添了幾分滄桑落魄的英俊。
“你醒了。”他問，“哪裏不舒服嗎？”
紀窈愣了好久，意識才緩緩回籠，猛地抬手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男人眉眼一沉，出手如電，攥住了她皓白的手腕，“幹什麽？”
紀窈已經感受到了那陣疼痛，證明了這不是夢裏。
他們還活著？她和霍棲川，一起？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霍棲川看出了她臉上的疑惑，喉結滾動了下，竟不知該如何把她現狀解釋給她聽。
——他無法在她的注視下，坦然回憶湖邊她為他做的一切。
男人握著水杯，摩挲了半晌，遞給她：“先喝點水，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
紀窈確實口渴，就著他送來的水抿了一口，潤了喉，開口第一句便是：“孟大哥呢？”
紀窈已經從窗幔被褥上繡的圖騰裏大概猜出來了，這裏應該是那群山匪的駐地。
她被山匪從湖裏撈出來了，而霍棲川，可能是被他們地毯式的搜索找出來的，山匪沒有殺了他們，說明也許有談判和轉圜的餘地……
所以現在紀窈最擔心的就是孟大哥的安危。
見霍棲川鐵青著臉不吭聲，她蹙眉，急切地問：“孟大哥呢？你知不知道他怎麽樣了？那群山匪後來有沒有搜到他……”
或者，他的屍體。
後幾個字，實在難以啟齒，紀窈覺得自己說話的時候嘴唇都是顫抖的。
男人臉色陰沉得好像能滴水，冰冷刺骨的話音更像是從深海裏撈出來的：“怎麽，你就這麽關心你的孟大哥？他死了你是不是還要給他陪葬？”
不問他、不問自己，也不關心他們現在在哪裏，張口就是孟大哥？！
霍棲川突如其來的怒火讓紀窈有些莫名，她揉了揉額角，輕笑裏透著幾分疲倦：“霍總，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大可以不說話，再不然，就說你不清楚好了。真的不必這樣夾槍帶棒的……你說的不累，我聽著都累。”
她此時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沒有一處使得上力氣，更別說吵架了。
“如果你是記恨我傷了你的腿，我鄭重地向你道歉，對不起。是我當時目光太短淺了，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落在霍總你的手裏……”
說著說著，女人的笑容變得自嘲：“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我落在你手裏了，霍總一定恨不得立馬殺了我，以報當日之仇吧？”
不知是她哪句話，讓男人挺拔的身軀陡然一僵。
“我沒想殺你。”他的聲音低啞如困獸，“紀窈，我沒想殺你，那時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是為了救他。
甚至，他還罵她是“瘋女人”、說她
“添麻煩”，在心裏暗暗痛恨她的虛情假意。
小時候，沒有任何人會為他生、為他死；如今長大了，權勢在握，他可以隨意左右別人的生死，也有無數人甘願為他鞍前馬後、保駕護航，一將功成萬骨枯。
可紀窈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但她的付出和犧牲，讓他格外在意。
紀窈第一次在城府極深的男人臉上看到了十分淺顯容易發現的緊張情緒，轉瞬即逝。
她忽地一怔，失笑。
哦，她說呢，從醒來這男人對她的態度就怪怪的，原來是因為湖邊的事。
“知不知道也沒什麽關係，不必往心裏去。”女人淡笑，像是真的無所謂。
而後她一挑眉梢，又調侃道：“不過，沒想殺我這種話，霍總也真說得出口。你信不信，要是把全世界希望我死無全屍的人都列出來，霍總您……至少能排個前三。”
他還少把她往死路上逼了嗎？連動手都動過不知多少次了，隻差沒親手掐死她了。
“以前是以前。”霍棲川猛一攥拳，沉聲道。
視線落在女人白皙的臉上，眼角到唇梢那深可見骨的傷疤，刺痛了霍棲川的眼睛，他突然說：“等回去，我找最好的醫生來治你的臉，絕不會留疤。”
“不用。”紀窈搖頭，反正她也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我的臉……”
“用！”他冷聲打斷，表情之沉峻，像是和誰較著勁，一字一頓鄭重道，“紀窈，我們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隻要你保證日後不再為非作歹、戕害旁人，我會念在你是白景生母的份上，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是嗎？”她笑問，“不需要坐牢了嗎？”
霍棲川注視著女人的眼睛，眉頭緊擰，總覺得那笑容一點溫度都沒有。
“不需要。”他心裏揪緊，低低道，“我會另找地方安頓好你。”
女人唇畔的笑意擴大：“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霍總寬容大度，饒我一條賤命？”
屋裏有一瞬的死寂。
“紀窈！”男人終於動了怒，滿臉隱忍不發的戾氣，“你就非要這樣不識好歹？！”
他已經如此寬容，對她所犯的罪過既往不咎了，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紀窈懶得再與這男人拌嘴，他若真能不找她的事，她巴不得。
她很清楚，自己要活著——為了安安和白景，為了讓林芷兒為她所做的一切償命！在那之前，霍棲川這個人，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大不了見到他繞著走，避其鋒芒就是。
“霍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果你不能回答我的問題，能不能隨便換個別人進來？”
紀窈擺出她能想到的最真誠的神態，很客氣很體麵地解釋：“孟大哥為了救我以身涉險，我不能坐視不理，我一定要知道他的下落，才會安
心。”
霍棲川當然明白這道理，可他就是不痛快。
不痛快在，他說了這麽多，她心裏依舊隻惦記著孟楷之。
這女人現在看著他的眼神，疏淡平靜、波瀾不驚，可當她提起孟楷之時，焦慮和關切是實實在在落在眼底的，藏都藏不住，小臉上五官都快皺巴在一起了。
他真的太不痛快了。
五指收攏成拳，背在身後無人可見的地方，小臂亦是青筋凸起，撐得襯衫都變了形。
霍棲川不懂，她不是恨他嗎，不是愛他嗎，不是有那麽多濃烈的情緒嗎。
難道都已經……都放下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