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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夜不能寐

  珩穆之所以一改之前的唯諾,也不是心血來潮,他一個下午都在等田齊回來,時間一分鍾一分鍾過,他怎麽消磨也走不快,往日一眨眼就不見的,今天忽然漫長起來。


  人又心又有閑,不免想得遠了些,珩穆有個好處就是撞幾次南牆後,懂得反思。


  自己等著等著,田齊就走遠了,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爭取一次。


  怎想,他做對了。


  起初,田齊試著拒絕幾次,全碰了軟釘子後,她也就沒有再尖銳的推開自己。


  珩穆暗自歡喜,因為他直言要長相守,她竟然沉默了。


  田齊性格是有話說話的,沉默雖不等於允許,也絕非拒絕。


  珩穆步步為營,隻求她一人罷了。


  “哥,你再笑,嘴巴就要咧到耳根去了。”珩玉忍受不了的揶揄他。


  珩穆稍稍收攏了心神,嗔怒地白了妹妹一眼:“亂說什麽呢。”


  珩玉見他佯怒也不當回事,抬手扒拉一邊眼皮,做起鬼臉,轉身就抱著額娘嘟囔道:“額娘,你看,你看,這就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哼,媳婦都還沒進門呢,妹妹就給忘了。”


  “胡說什麽呢。”


  “我沒胡說,你一回來就低頭偷笑,笑到現在都半個時辰了,不信你問額娘,嘴巴喲,咧得囁。”珩玉捏著自己的臉蛋,用力往兩邊拉,一張小嘴被扯成一條線,珩穆忍不住嘖了一聲:“沒大沒小的,都要自己讀書的人了。”


  “額娘,你說說她。”珩穆知道,自己這個妹妹,被額娘寵著,開起玩笑是沒個分寸的,他倒是無所謂,就是想到田齊,總有點顧慮。


  珩玉膩在額娘手邊,額娘拍了拍她的後背,與珩穆交換了一下眼神,才說:“珩玉,你哥說得沒錯,你要有分寸。”


  “額娘,我知道,就是你看我哥,歡喜得心思都藏不住了。”珩玉晃著額娘的胳膊,額娘便放柔的聲音:“你哥就那樣,他在別人麵前就是悶葫蘆,現在總算有人能治他了。”


  “可我覺得田姐姐看到他這個樣子,肯定又冷臉了,田姐姐總對哥哥冷臉的。”珩玉天真無邪的說著大實話,額娘點點頭表示認同:“所以你哥才要厚臉皮起來,他舍不下臉皮,田齊姑娘就成別人的了。”


  “也是哦,額娘,咱們當初還以為我哥將來要斷絕紅塵呢,怎想他春心動起來,也甚是波瀾壯闊呢。”


  “可不是麽。”


  母女開始旁若無人的調侃……


  珩穆本來向額娘求助,現在變成額娘和珩玉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數落自己。


  他看著額娘和妹妹,唯有無奈搖搖頭。


  隨她們吧,反正高興。


  入睡前,珩穆特地在銅鏡前麵照了照,他也沒覺得如何啊,就是嘴角翹得高了點兒,珩玉就是小丫頭,什麽都一驚一乍的不像話。


  “貝勒爺,您最近笑得比以前加起來都多呢。”進來鋪床的二順,隨嘴提了一句,正準備休息的珩穆忍不住挑起眉,好像要確認二順所言有誤,又走回鏡子前仔細看自己的臉,鏡子裏的人臉色稍顯紅潤,嘴角自然上翹,眼角眉梢比以往有了點精神氣。


  他實在沒看出什麽,或許是旁觀者清,珩穆問道:“二順,我笑得很多麽。”


  鋪完床,二順拿著蒲扇趕蚊子,同時說道:“是啊,以前貝勒爺感覺對什麽都淡淡的,提不起興致,這次從沙俄鬼那邊回來後,喜怒哀樂都有了呢。”


  二順雖然跟著珩穆自小讀書識字,奈何主子是個悶葫蘆,也不能出口成章,他揮動著蒲扇,眼簾半垂著似是思考,咂摸了一陣,轉過臉笑道:“以前,我跟著貝勒爺,總覺得貝勒爺就是一尊瓷人,不哭不笑的,偶爾有些情緒也很快就沉下去了,死水一潭。”


  “從沙俄鬼那邊回來後,貝勒爺忽然變暖和了,有人氣兒了。”


  他想了半晌,說了一通白丁也能懂的話,珩穆又怎會不懂,他隻是沒料到身邊的人感覺得如此明顯。


  珩穆指腹摸上自己的嘴角,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日漸清晰,已經到了潤物細無聲的地步,想到田齊,就算是她冷淡的臉,珩穆都歡喜的,情不自禁大致如此吧。


  二順說自己過去是一尊瓷人,珩穆承認他確實心如頑石,油鹽不進,對人間煙火看淡,對錦衣玉食厭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魂魄不聚一般遊離在人間。


  讓他神識重凝的,是月台上不經意的對視,是田齊輕快的腳步聲,更是她獨自處理傷口堅韌冷靜的眼。


  珩穆仿佛一夜間被田齊的血液澆灌,枯井死泉刹那煥發生機。


  那脆生生的新芽,從心房破土,卷舒的嫩葉,聞風漸長。


  珩穆能嗅到嫩芽上水汽。


  是甜的。


  懷揣希翼入睡,他本以為會一夜無夢,怎知,夜半三更的時候,珩穆和二順被一聲巨響驚醒,他駭然自床上坐起,想到額娘和珩玉,珩穆不由分說扯過外衫,急忙把還迷蒙的二順喊醒:“出事了,起來。”


  二順眼神一醒又黯下去,揉了揉眼,嘭,樓下不知是誰徒然大嚷:“都起來,都起來,保安隊搜查!”


  咚咚咚,粗魯的踹門聲從一樓廂房傳來,二順徹底被嚇醒,骨碌碌爬起,手忙腳亂去開門。


  額娘和珩玉也被嘈嘈嚷嚷的大動靜驚醒,發髻未整便套上外衫出來。


  其他客房的旅客也都被嚇到,紛紛來到走廊探聽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回事。”額娘看了樓下一眼,珩穆隻比她們早一刻,一樓大堂已經亮起燈,睡在大堂的小二哥正和幾個穿著薑黃製服的人說話。


  自後院趕來的掌櫃,對這夥人點頭哈腰,又是遞錢又是遞煙的。


  來者不善,珩穆不自覺展開手,把額娘和珩玉攏到自己身後,轉眼同嬤嬤說:“把人都叫過來,護住大福晉和格格。”


  兩個嬤嬤點點頭,不動聲色就去喊人,珩穆使了個眼色給二順,讓他去看看田齊的情況,二順剛轉身,田齊那屋的門就哐當拉開,陰沉著臉的人跨出門檻,她捎帶看了珩穆一眼,便轉臉看向樓下。


  “哥,我們趕緊過田姐姐那邊去啊。”珩玉急忙道:“那些人要上樓來了。”


  珩玉說的是幾個扛著長槍的小雜兵,他們把掌櫃的錢揣口袋裏,隨後,粗魯的推開掌櫃,朝二樓走來,木製樓梯被這些人踩得咚咚作響。


  走廊裏一位男旅客,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狗仗人勢。”


  “花錢消災唄,咱們出門在外,又能怎麽樣。”另一個住客歎息。


  “你們,都給我靠牆站好了,站好了,我們奉孫大隊長的命令來搜逃犯。”領頭的二流子衝二樓的住客大聲嚷,說話間唾沫星子紛飛,看得人一陣惡心犯上喉嚨。


  “聽到沒有,都給我站到牆邊去!”另一個凶神惡煞的雜兵走上樓來,抄起槍托就往某個住客身上砸,住客的同伴立刻把人拉開,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大洋來遞給雜兵:“爺,他耳朵不好,你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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