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見慣了生死
許家名下的那間醫院裏
注視著麵前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看起來已經沒有一點生機的男人,千伊忽然迷茫了。
這個人,難道就是當初因為前妻的背離而恨她入骨,毫無人性地虐待自己親生女兒,到後來公開發聲明要斷絕父女關係,然而在血緣上,千伊又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父親的千百厲?
“出獄之後,他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後來一直住在本市一間老人院。”許笛笙手放在千伊的後背上,似乎想推著她往前走一走,以便靠病床近一點。
然而,千伊卻下意識地僵直著脊背,抗拒著許笛笙的意圖。
“再看一眼吧,可能就在今了,”許笛笙終於沒再勉強千伊,放下自己的手,轉頭看著她:“這些年他離群索居,成就待在自己的房間,聽幾乎不同別人交流,隻有我過去的時候,他才會顯得高興一點,甚至還會一時候的你……”
沒等許笛笙完,千伊已經一臉淡漠地轉身出了病房。
病房外走廊上,一隻手猛地從後麵拉住千伊的胳膊:“千伊,他告訴過我,後悔當初對你不好。”
一把甩掉許笛笙的手,千伊冷笑了一聲:“許笛笙,你不覺得自己在多管閑事嗎?我記得很清楚,這個人早就和我斷絕父女關係了,你要做慈善是你的事,何必拉著我!”
“他快死了……”許笛笙似乎很不解地看著千伊:“你還要恨他?”
“你太高估我了,我沒有那麽寬宏大量,不計前嫌,而且別把他得好像真的已經改邪歸正了,”千伊譏諷地看了看病房的門:“什麽想念時候的我,千百厲最會審時度勢,那不過是投你所好,為了讓你繼續照顧他罷了。”
許笛笙注視了千伊許久,居然笑了起來:“你也明白,自己是我的所好?”
千伊立刻轉過身去,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又讓許笛笙抓到了漏洞。
“對你來,原諒別人就這麽難?”許笛笙問了一句。
“隨便你怎麽吧,”千伊不耐煩地道:“我要走了,你想管這個人的事隨便你,不過請不要牽扯到別人,好嗎?”
“許先生,我們需要家屬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一名醫生走了過來,手上拿著一個文件夾,眼睛卻打量了一下千伊。
“給我吧!”千伊直接伸出手:“看來這是我來這裏最大的用處。”著,沒有絲毫猶豫“刷刷”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六年前,千百厲在獄中心髒病發之時,千伊也為他簽了字,不過盡一個作為血緣女兒法律上的義務罷了,哪有有什麽難的。
“真想做好事,與其拖著我,你還不如盡快把千婧叫回來,”千伊將文件夾連同筆一起還給醫生,看了一眼許笛笙:“你一定會有辦法,對不對?”
“千婧四年前曾經回來過,千百厲出獄後自己聯係上的她,不過給千百厲留下一筆錢之後,千婧就從此消失,這之後,千百厲再也沒提過這個女兒。”
“眾叛親離,”千伊嘟噥了一句,低著頭,不想讓許笛笙看到自己眼中的嘲弄:“這是他自己選擇的結局,沒有人幫得了,也不值得原諒。”罷,轉身便準備走。
“留一會吧,誰都不想,在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親人。”許笛笙沒有再攔她,隻是平淡地勸了一句。
千伊回頭掃了許笛笙一眼,繼續走自己的路。
還沒出醫院走廊,千伊聽到身後傳來匆忙的跑步聲,似乎還有護士在叫:“病人呼吸快沒了!”
千伊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她堅信現在離開無可厚非,一個棄自己如敝帚的父親,能幫他簽病危通知書,千伊已經算做到了仁至義盡,此時此刻,她並不想虛偽地表示對這個人的原諒,當初她已經對這個父親絕望,怎麽可能馬上又重拾起親情?所以,許笛笙一定高估了她的情商。
但是,千伊的腿此時卻如灌了鉛一般,竟然邁不動了。
走廊上,不時有人來來往往,大概是醫院裏司空見慣了生死,沒有人在意某一間病房裏,正有人掙紮在死亡線上,也沒人注意到,一名女子原地站了許久,然後轉過身,有些無力地靠在了走廊的牆邊。
千伊也不知道自己就這麽靠在牆上有多久,她一直半低著頭,不可自控地沉浸到了對以往的回憶當中,千百厲醉酒發瘋後的模樣,千百厲手上拿著蜥蜴時恐嚇她的模樣,還有他用極端厭惡的眼神刺向自己時的模樣,真是曆曆在目,就像一切都發生在昨,這樣的千百厲和病床上那個滿頭白發,形容枯槁的男人,判若兩人。
有人站到千伊的對麵,低聲問:“還沒走?”
千伊抬眼看了看他,並沒有回答。
“想進去看他一眼嗎?”許笛笙似乎是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見。
“不。”千伊直接回答,她討厭許笛笙此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讚許神情,她真得很想掉頭就走,隻是,兩條腿已經完全不受大腦的控製,以至於千伊此時,隻能無可奈何地站在原處。
雖然避開了許笛笙的視線,不過千伊還是能感覺到,許笛笙正在凝望著自己,目光中有些叫人很不自在的東西。
千伊忽然煩躁起來,她忍不住地想,不定這一切都是許笛笙耍的陰謀,不過為了將她拉回原先的老路。
“夠了,”千伊忽地將視線投向了許笛笙,直接趕人:“請讓我安靜一會,好嗎?”
許笛笙好像半沒反應過來,到後頭才怔了一下,頗有幾分尷尬地咳了一聲:“和我進病房,好嗎,最後一次了。”
千伊沒來由地心一緊,再次嚴詞拒絕:“不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千百厲的病房裏,心率監控器拉長了聲音叫起來。
許笛笙立即轉身回了病房,不一會,千伊注意到,有醫生陸續地走了出來。
方趕來的時候,許笛笙正陪著千伊從千百厲的病房回到走廊上。
“千姐,節哀!”方走到近前,安慰了千伊一句。
千伊卻笑了笑:“沒什麽可哀的。”
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了話,神情一下子有些無措。
許笛笙瞧了方一眼,隨即輕輕地攬住千伊的腰,囑咐方道:“後麵的事交給你了。”
“許先生,放心。”方一個勁地點頭,隨後帶著跟過來的人,一起進到了病房。
“我送你回去?”許笛笙輕聲同千伊商量,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溫柔。
千伊這時卻掙開許笛笙,走到剛才自己靠的那麵牆邊,她覺得自己腦子一定出毛病了,明明不想去看千百厲最後一眼,到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進了病房。
雖然自認與千百厲早已沒有了父女之情,然而,白色被單下那張已經失去生氣的臉,還是讓千伊的心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甚至就在那一刻,千伊眼前浮現出的畫麵,竟然是千百厲抱著自己,同沈晚手挽手,一家人開心地在公園裏散步,這一刻,她也弄不清了,這個畫麵到底是真實存在過,還是自己的臆想。
然而不管怎麽樣,隨著千百厲的人生,他們這對父女的孽緣,也就從此作罷。
“關於舉喪,你有什麽想法?”許笛笙也靠到了牆邊,雙手插進褲兜。
“沒有,”千伊低下頭去:“還是那句話,你看能不能聯係到千婧,這件事我不想管,而且,也未必輪得到我管。”
“方已經找到了千婧,她的意思,沒有時間回來,這件事她也不管。”許笛笙笑了笑。
千伊哼了一聲:“不是還有千雪嗎,去問她呀!”
“千雪前年已經病死在獄中。”許笛笙看看千伊。
千伊有些吃驚地望著許笛笙,好半後,才道:“不用舉喪了,千百厲早就身敗名裂,也不會有什麽人會懷念他,何苦死後還要拉著大家一起尷尬,”隨後又長籲一口氣:“這件事我自己處理吧,本來和你沒有多大關係。”著便準備往護士站走,而那邊,方正帶著人為千百厲辦手續。
“怎麽可能沒關係,千百厲怎麽,都是我嶽父,”許笛笙眼神閃了閃,又拉住了千伊的胳膊:“就算不舉喪,後麵入土的事也很麻煩,你若是實在不想參與,那就交給方他們。”
千伊猶豫了好半,最後不得不自認,真的沒有這個心力,隻能任許笛笙帶著她,一起走出了醫院。
三後,a市福壽園墓地,千伊手捧著一束菊花,從車上走了下來。
正在四處觀望的時候,停在她前麵的一輛賓利車門被打開,有人出來,朝她叫了一聲:“千伊。”並且飛步走過來。
“你也到了?”看見品北出現,千伊衝他笑了笑,想想之後,還是表達了一下感謝:“麻煩你了。”
“沒有帶翼過來?”品北隨口問道。
千伊沒有回答,她的確沒有打算過把千光翼帶來,所以,今一早從清竹出發時,千伊也沒有告訴兒子,自己為什麽要回這一趟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