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奈繁華尋笙歌
燕國,春寒依舊料峭。百米高的城牆雄厚方正,巍然聳立。高大的城門上懸著兩個字:青州。青州城是燕國都城,防守十分嚴密,來人必須持有符信,否則決不可能進城。
城門將開,入城的人各個手持符信,排起長隊。莫如雪排在隊伍中,握著包裹的手緊了又緊。主上派遣和親衛隊時,曾禦賜過一份通關文牒,上寫著和親衛隊所有人的姓名。此文牒之前一直在林思柔手中,如今通關文牒和林思柔一起下落不明,能證明她身份的唯有佩劍。但眼下戰事頻繁,入城除交一定賦稅外,還要搜身,以防奸細。尋常人等,所帶物品不得具有殺傷力,至於佩劍則更是萬萬無法帶入城中。
一陣斷斷續續的樂聲傳來,在嘈雜的人群中略顯突兀。莫如雪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有十幾人正緩緩前行,他們皆長衣曳地,大袖翩翩,每人手裏還各執器樂。
待一行人走近,莫如雪聲讚道:“所奏樂聲甚是優美。”
柳慕塵也早已注意到這支樂隊,聽得莫如雪讚美樂聲,便道:“樂聲的確很美,看來雪兒姑娘甚懂樂理。請雪兒姑娘容在下冒昧相問,姑娘之前是歌妓否?”
莫如雪低頭答道:“奴家不才,略通音律,以歌妓身份在煙花之地謀生。”
柳慕塵牽著馬隨隊伍前進幾步,似是無意地問道:“姑娘謙虛了,不知雪兒姑娘所處之地為何名?”
莫如雪跟在後麵,垂眼答道:“奴家所處之地……乃傷心地,奴家曾答應過情郎,出了晉國便再也不提,現下情郎已故,如若複提,便違背亡人之意……”
柳慕塵盯著莫如雪瞧了半響,略帶笑意道:“既然如此,是在下強人所難了,還請雪兒姑娘不要往心裏去。”
此時樂隊中一位梳著垂髻的女子從琴囊中取出七弦琴調適,青蔥的手指拂過琴弦,琴聲徐徐響起。
莫如雪再次聲讚道:“真是好琴。”
柳慕塵眉頭微皺,他仔細聽了很久,並沒有聽出這不成曲調的琴聲有什麽特別之處。正欲尋問,又聽得莫如雪繼續稱讚此琴。
“真乃好琴一把。不知柳公子可否稍後,容奴家去辦些事情?”
柳慕塵疑惑地點頭:“姑娘請便。”
莫如雪拔下一根玉質的發笄,頭發半散,拖著寬袍大袖,向那撫琴的女子走去。
“在下被方才的琴音所吸引,此琴甚好,不知其為何名?”
女子行禮道:“公子能欣賞此琴,乃此琴之幸,此琴名曰‘鳳鸞’。”
莫如雪伸手彈了一下琴,問道:“此琴可是檀木做的?”
女子含笑答道:“正是。”
莫如雪將銀兩和發笄一並遞與女子,道:“音色純正,果真是好琴。在下亦甚愛琴,不知姑娘可否將此琴賣與在下?”
女子輕撫琴弦,道:“公子過獎。隻是公子有所不知,女子的琴隻賣與真正懂琴的人。”
莫如雪伸手按在琴弦上,湊近女子,道:“竟是這樣,不知姑娘如何判斷買琴的人是否懂琴?”
女子輕笑道:“隻要公子能答對女子的三個問題,此琴便以一錠銀子的價格賣於公子。”
莫如雪雙手抱拳道:“如此,在下要獻醜了。姑娘請。”
女子回道:“公子客氣。第一個問題,七弦琴尺寸如何?”
莫如雪答道:“琴長三尺六寸五,意為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琴身麵圓底扁,意為圓地方。”
女子點頭,接著問道:“名士為何愛琴?”
莫如雪略加思索,答道:“眾器之中,當屬琴德最優,生於塵世,唯琴可表心聲,寄風流。”
女子再次點頭,雙手撫上琴弦,道:“最後一題,請公子聽好。”
隻見女子手指輕動,琴聲如溪水般緩緩流淌。動聽的琴聲時而委婉連綿,時而激越如潮,舒緩時如山泉,在深穀中蜿蜒,急切時如飛瀑,在崖間傾瀉而下。不多時,一曲畢,樂曲的餘音在耳邊回旋,讓人蕩氣回腸。
女子停止彈奏,莫如雪坐在她對麵,道:“男女之情,外人難,姑娘可是再找紅顏知己?可惜,在下既不想與姑娘成親纏綿恩愛,也不想與姑娘私奔逍遙快活,在下隻想買琴。”
女子的臉泛出淡淡緋紅,她掩麵嬌笑道:“公子通曉音律,此琴理應賣與公子。不過女子不想收銀兩,女子想收公子手中的發笄。”
柳慕塵不知何時站在一旁,他略帶諷刺地道:“雪公子厲害,真是深藏不露。”
莫如雪窘迫地道:“柳公子言重了,眼下延誤時辰不少,還是早些進城為好。”
完,她將發笄遞給女子,趁眾人不備將包袱與琴一起裝進琴囊,牽著馬走進城門。才交完賦稅,二人便被士兵攔下。
一位濃眉大眼的士兵粗聲問道:“看爾等穿著,不似燕人,來自何處?”
柳慕塵行禮,答道:“在下晉人,來貴國經商。”
士兵嗯了一聲,又問:“可有符信?”
柳慕塵從袖中掏出一塊牌子,遞給士兵:“此乃在下璽節,勞煩二位驗看。”
璽節在士兵手裏來回翻轉,不一時又回到柳慕塵手中。士兵指著莫如雪道:“你的璽節沒問題,他是何人,可有符信?”
柳慕塵摟住莫如雪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他便是在下此次來燕國經商的商品。”
士兵上下打量莫如雪,輕蔑道:“難怪有如此姿色,原是用來供人玩樂的白臉。你背上的,乃是何物?”
莫如雪撥開柳慕塵摟住她的胳膊,自背上解下琴囊,將琴露出琴頭,低聲下語道:“回軍爺,此為七弦琴,乃家君遺物。”
士兵瞅了一眼充滿晦氣的遺物,嗬斥道:“快走吧,身份無誤,放行!”
青州城內,高樓紛紛,市列珠璣,滿目繁華。街道上,粼粼車馬,川流不息。喧囂的大地,人們愜意的笑容,無一不展現出燕國的泱泱盛世。在驛站安置好馬匹,二人行至一僻靜處。
柳慕塵作揖行禮道:“方才事出無奈,是在下輕薄無禮了,請姑娘原諒。不知姑娘欲往何處?”
風雜著梨花的芳香撲麵而來,莫如雪道:“無妨。奴家在滿月樓有位見過幾麵的姐姐,如今才入燕國,舉目無親,打算去投奔那位姐姐。”
滿月樓在青州城名聲頗高,位於最繁華的街道旁。那裏亭台院落相互交錯,橋流水日夜笙歌。達官貴人們喜歡在這煙花之地紙醉金迷,夢進溫柔鄉。
柳慕塵遙指東邊:“在下所住的客棧離此處亦不遠,本想請雪兒姑娘一同前往,既然雪兒姑娘已有打算,在下便不叨擾了。”
莫如雪行禮道:“多謝柳公子助奴家入城,公子恩德感激不盡。”
柳慕塵還禮:“雪兒姑娘客氣,在下還有要事,就此別過。”
熙熙攘攘的街道兩邊,有許多商鋪。莫如雪兜兜轉轉來到一家當鋪前,她正想邁上石階,卻在一處不顯眼的角落瞥見了柳慕塵的身影。當鋪不遠處有家包子店的夥計在叫賣,莫如雪朝那家店鋪走去。期間她裝作無意地回頭,發現柳慕塵一直在後麵悄悄跟著。
包子店的對麵是布莊,裏麵的客人絡繹不絕。莫如雪數數身上所剩的銀兩,轉身走進了布莊。燕國人的穿著與晉國人略有不同,晉國女子喜穿雜裾垂髾,男子喜穿籠冠大袖,而燕國人無論男女大都穿衫裙和褲褶。
等莫如雪從布莊出來,她已將頭發高高束起,換上了一身白色的褲褶,就連琴囊也由黃色換成了白色。路過包子店時確認四周沒有柳慕塵的身影,這才安心邁上當鋪的石階。
當鋪的掌櫃是位年過半百的老丈,一見莫如雪進門便笑嗬嗬的迎接:“這位公子請進,不知公子所當的可是琴囊中的琴?”
莫如雪略一拱手,緩緩將琴取下,拿出被紅色喜帕包裹的佩劍,道:“老丈好眼力,不過在下當的不是琴而是此物。”
一把長三尺,寬半指左右的劍躺在喜帕中透著寒意,銀色的劍柄上掛著寸長的紅綾。
掌櫃看直了眼,結結巴巴地道:“公子,此劍……不會是殺過人的凶物罷……店有規矩,凡是出過人命的凶物一概不收。”
莫如雪拔劍出鞘,解釋道:“此劍名‘瓏螭’,乃在下命人特意打製,老丈你瞧它劍身如此光亮,怎會是殺過人的凶物?老丈若不信,可親自看劍柄,上麵刻著在下的名字。”
劍身在桌上亮著寒光,掌櫃拿過劍,用手摸摸劍柄,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道:“也罷,公子什麽便是什麽,此劍可換一百兩銀子。”
老丈付完銀兩正欲收劍,莫如雪道:“且慢,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此劍請老丈妥善保管,莫被他人看到,待在下歸還銀兩時望老丈能守約。”
老丈滿臉堆笑,答道:“公子放心,店的信譽整個青州城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