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句
第九十四章
五月二十六日, 淼淼和霍斯衍又在A市辦了一場婚宴, 這次主要宴請的是同學、朋友和同事, 儀式相對而言簡單了不少, 不過全程下來, 淼淼的感受還是隻有一個字。
累。
還好這輩子隻結一次婚。
好不容易稍微緩和過來, 她又被某人帶去挪威度蜜月, 白天吃喝玩樂,晚上滾`床`單,樂不思蜀, 一去就是半個月,結束蜜月假期後,等待他們的是堆積如山的工作。
日子過得忙碌, 甜蜜而充實。
到了六月最後一天, A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仁川醫院惡性殺醫案進行了一審判決,被告人冉玉田為泄私憤, 公然持刀殺人, 犯罪手段特別殘忍, 人身危害性極大, 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 依法被判處死刑, 並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隨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和國家衛計委等部門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 通報了此次案件的判決結果和過去一年來在全國範圍內打擊涉醫犯罪專項行動的成果, 並公布了聯合製定的關於嚴懲涉醫犯罪,維護正常醫療秩序的意見稿,暴力傷醫被最高檢列為重大敏感案件,六類涉醫違法犯罪也有了明確的定罪量刑依據。
涉醫違法犯罪也被正式納入刑法,從法律上保障了醫護人員的正當權利,醫療糾紛處理的法製體係也得到了完善,效果最明顯的是,醫患矛盾有所緩解,醫療糾紛數量大幅度減少,涉醫違法犯罪率逐漸降低,醫療秩序整體呈現好轉的趨勢。
這是那些醫護人員們用生命和鮮血換取的。
冉玉田被執行死刑那天,淼淼和霍斯衍到郊區墓園拜祭周立賢,陽光很好,微風陣陣,上山的路上,隨處可見手捧鮮花自發前來祭拜的人們,大家並不交談,個個麵容肅穆地排著隊,將花放在墓碑旁,鞠躬,然後退開,由下一個人接上去。
他們並沒有忘記。
有些事情,是永遠不該被遺忘的。
墓地四周變成了花的海洋。
霍斯衍把懷裏的一束馬蹄蓮輕輕放下,在心裏默默和老師說了幾句話,起身。
不遠處的師母和周雪歡看到他們,點了點頭,他也點頭致意,牽著淼淼的手過去和她們母女倆聊了一會兒,兩人就離開了。
下山時,和許多人擦肩而過,淼淼留意到之前那位出租車司機,也背著他那腿腳不便的妻子來了,旁邊還跟了個小男孩,虎頭虎腦的,懵懂地問:“爸爸,你說的周爺爺是誰啊?”
男人說:“那是你媽的救命恩人,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當年如果不是他,也就沒有你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哦。”
說話聲漸漸遠去,來人絡繹不絕,淼淼轉身望向墓園的方向,心有所感:“以後,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嗯。”霍斯衍握緊了她的手,眉宇舒展,側臉線條在陽光下柔和極了,“我們走吧。”
他們沿著來時的路一步步走回去,一次都沒有回頭。
***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不知不覺,又一年過去了。
通過大家的不懈努力,靜脈輸液機器人的項目順利進入了收尾階段。
八月八日,國際醫療器械春季博覽會在A市舉辦,博覽會主要展出的是包括醫用影像、急救、康複護理以及醫療信息技術等在內的上萬種產品,幾乎囊括了整條醫療器械產業鏈,提供給全球近三千個醫療器械生產企業展示產品的機會,同時也是政府采購機構、醫院和其他買家交易的重要平台。
一場技術和資本相互碰撞的盛會。
PC實驗室也收到了邀請,參展的除了藥品機器人和小蛇機器人外,還有不久前通過專業機構檢測的輸液機器人。
當天,現場人山人海,盛況空前。
回望過去,國內醫療器械生產企業在博覽會上大多展示的是代理品牌,靠自主創新的原創品牌基本難覓蹤影,隨著國家在醫療領域扶持力度的加大,今年就有近十家企業拿出了漂亮的成績。
其中,PC實驗室和其他三家上市公司,華輝科技、博美生物公司,以及精誠實業,它們都帶來了相同的展出產品,可謂是一炮四響,美國政府的采購人員以更直觀全麵地了解各家產品,讓經銷商們擇優選購為由,向主辦方提議讓四家同時進行產品演示。
對方表麵和氣,實則挑起了一場無聲的戰爭。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在挑釁,另一方麵,也有意要捧中美合資的博美生物,這樣一來,PC實驗室和另外兩家公司就被逼到了一個似乎隻能進,不能退的尷尬境地。
作為國內老牌的醫療器械公司,華輝科技實力雄厚,自然是要應戰,精誠實業還在觀望,其實更多的是希望PC實驗室先識趣地拒絕,然後自家緊隨其後,麵子上也比較過得去。
同華輝博美碰上,無異於以卵擊石,精誠實業才剛在醫療行業嶄露頭角,別的說不上,有幾分斤兩還是拎得清的,要是當眾鬧了笑話,以後還怎麽混得下去?為了爭一口氣,投進去那麽多的錢都打了水漂,傻子都知道劃不來。
眼下,需要的是一個台階。
戴晚好因為透露了自己和淼淼的交情,被郭副總派來PC實驗室的展區打聽消息,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她就聽到了最關鍵的信息。
靜脈輸液機器人是實驗室全體人員共同心血的結晶,霍斯衍在谘詢大家的意見,其實根本不用問,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既然這麽艱難地走到了這一步,如果後退的話,對得起過去熬的夜,吃的所有苦頭麽?
初生牛犢不怕虎,失敗也是一種光榮。
何況,他們還不一定敗呢。沒聽過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嗎?他們對自己的娃兒也是有絕對信心的,不試試怎麽知道是什麽結果。
戴晚好帶回了PC實驗室決定參加演示的消息,郭副總像熱鍋上的螞蟻,唾沫橫飛,罵了這些不識好歹的年輕人一頓,又火急火燎地去請示上級領導了,得到的答複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馳。
沒辦法,也隻能硬著頭皮參加了,爭個第三也好。
主辦方特地勻出了場地,現場除了觀眾,臨時組成的各國專業評審外,還有聞訊而來的媒體記者們,牆上的四塊大屏幕,將實時地播放每台靜脈輸液機器人的演示過程,力求公平公正公開。
準備就緒。
操作人員們也就位了,代表PC實驗室上台操作的是童放,華輝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博美的則是穿著白大褂金發碧眼的美國男人,至於精誠實業,淼淼認出那人,有些驚訝,竟是以前和她在同一個項目組的馮子鳴師兄。
她想起侯舸說過,沒有醫療器械生產基礎的精誠實業和A大的實驗室合作,原來是他,這倒是巧了。
以她對馮子鳴的了解,如果精誠的靜脈輸液機器人是由他負責研發的,那麽……
察覺到她的視線,台上的馮子鳴也看了過來,他之前在戴晚好那兒聽說過淼淼在PC實驗室,所以並不驚訝她出現在這兒,但是……她旁邊的那個男人,他印象太深刻了。
怎麽會……
本來就有些忐忑的心情,就更加地緊張和不安了,馮子鳴後背微微地出了汗,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偏偏這時候主持人宣布演示開始,他來不及整理情緒,就被迫上了戰場。
幾乎同一時間,四台靜脈輸液機器人啟動,為了方便辨別,博美生物的機器人編為一號,華輝科技的為二號,精誠實業的是三號,PC實驗室的則是四號。
童放從Ipad裏調出了主辦方規定的處方,將生成的二維碼在機器人的識別欄進行識別後,又貼到輸液袋上,機器人掃描了處方的二維碼,就開始自動配藥了。
機械臂把所需的藥品和藥具搬運到指定位置,藥品視覺係統快速獲取藥品的各項相關信息,並反饋給控製係統,並由專家係統在極短的時間內推理出完成的配藥流程。
接著,輸出軸上安裝的電機,帶有消毒液噴頭,檢測到安瓿瓶後,電機旋轉著靠近瓶頸位置,先消毒,再進行切割。
有觀眾忽然“啊”了一聲:“三號機器人的機械手是不是把安瓿瓶捏碎了。”
他這麽一嚷,本來專注看其他家機器人的觀眾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攝像頭也給了特寫,大庭廣眾之下,出現了這樣的失誤,馮子鳴窘得恨不得原地挖個洞鑽進去,台下精誠實業的郭副總臉色黑得像鍋底,在鏡頭移過來時,戴晚好裝作撩頭發稍稍把臉遮住。
馮子鳴手忙腳亂地關掉運作中的機器人,並打算重啟再試一遍,結果因操作不當,直接內部短路了。
一號、二號和四號還在繼續。
切割消毒完成後,兩個機械手分工合作,分別抓住注射器的活塞杆和筒體,針頭朝下,藥瓶內外保持著一致的壓強,緩緩地將瓶中藥液抽取出來,注入輸液袋中。
二號機器人在藥物抽取注射環節出現了小失誤,因為驅動函數出現微小誤差,在注射時無法進行自動誤差補償,導致注入輸液袋中藥液少了一ml,隻能重新抽取,遺憾落後。
台上齊頭並進的隻剩下一開始最受矚目的一號和最不被看好的四號。
周圍的觀眾們壓低聲音討論——
“這四號真是憑空殺出來的一條黑馬啊,如果要是把博美生物PK下去了,那真的是給我們大大長了臉麵呢!”
“早看博美不順眼了,賣的產品死貴死貴的,不就仗著有美國爸爸撐腰嗎?沒了核心技術,它就是一個渣渣。”
淼淼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霍斯衍依然是麵沉如水,無波無瀾的,侯舸侯舫吳非談今天等人也是一臉緊張,又暗藏著興奮和激動。
一號和四號機器人都順利地完成了整個過程,但這並不意味著演示結束,在最後的回零環節,一號的反應速度要快那麽零點零幾秒,然而,這已經足夠把四號甩在身後了。
淼淼伸長脖子,目光緊緊地盯著四號機器人,隻見它有條不紊地收著機械臂,而旁邊的一號,它即將完成收回動作。
有人歎息:“唉,四號沒戲了。”
“輸了輸了。”
“四號也挺優秀的了。”
“不得不承認,國產的就是剛不過人家美國……”
話聲未落,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三號機械臂和五號機械臂發生了輕微的碰撞,牽一發而動全身,其他機械臂的回收路徑也受到了影響,居然各自撞擊,打起架來。
眾人都跌破眼鏡。
原本胸有成竹的博美生物的操作代表和台下的公司領導同事們,笑意都僵在了臉上。
淼淼聽到侯舸小聲說:“博美太急於求成了,速度是快,但也會導致操作係統不穩定,可惜了。”
霍斯衍隻是勾唇笑了一下,繼續看著台上。
四號非常沉穩將所有機械臂收了回來,進入待機狀態,看起來乖巧極了。
評審們對輸液袋中的藥液進行檢測,並無誤差,隨後主持人也宣布,四號機器人總共費時三十五秒。
與博美生物驗收記錄上用的時間基本持平,但四號是現場唯一完美地完成全過程的!
“恭喜PC實驗室!”
全場歡呼。
在這次博覽會上,PC實驗室一戰成名,而風頭大盛的靜脈輸液機器人,不僅受到了廣泛關注,也借此機會將日後的發展之路鋪設得更為平整寬闊。
晚上,實驗室舉行慶功宴,一幫年輕人們,滿腔的激昂澎湃無處宣發,唯有一醉方休。
霍斯衍和淼淼倒是沒怎麽喝酒,回到家,興頭未消,她問他下一步計劃,是不是要開始手術機器人的項目了?
他先是笑而不語,然後把她抱到了床上,輕咬她耳朵:“下一步的計劃,先生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