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早些離開。”我冷冷撇下一句話，想要離開。
這個老人忽然在我身後叫住我，“果然是沒有心的，當初生下你才是個罪孽。”
我的心忽然“咯噠”漏跳了一拍，脊背傳來了一陣涼意，仔仔細細地揣踱著這句話的意味。
我沒有轉身，也並沒有膽敢轉身，生怕被這女人看去了心裏的事，又似乎是生怕自己會露出什麽別樣的神情。
“你居然還活著……”我終究是又問了一句，雖是不敢信，卻還是想要問出聲音。
她真的還活著，就算是兩個女兒都死得屍骨無存，就算是孤苦無依地一個人了……她至少還是活著的。
“所以，你還是記得的是嗎？”她沙啞著嗓子問出聲，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動到我的麵前，蓬散著的頭發底下還有一雙渾圓的眼珠子。
我點了點頭，記得，這樣刻骨銘心的記憶，如何才能夠忘卻？
但除此之外，我隻能退卻一步，沉著聲音對她說：“但我不是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已經死去了。”
她的女兒，那個一生都在痛苦邊緣的女兒，那個不幸被降生在這個家庭的女兒，那個對母親的妹妹滿懷著愛的女兒，這樣的的女兒，她終究是失去了。
就算是失去了，如今時過境遷，再次遇見我，她滿口的話竟是……生下她是個罪孽？
罪孽？
還沒有頓悟嗎？
“是啊……我的殤紫和墨兒，都已經不在了……”
她自言自語著，又再次跌坐在了地上。
“每年都來，年年來，年年都什麽也看不到……”
年年？我皺皺眉頭，低頭看著地上的女人，怎麽會年年？怎麽可能年年？
明明當初在我出生的時候，明明在這生活了那麽多年，若是她年年都來……為何？？？
我抬頭看了看這個村子，完全看不出什麽端倪，又低頭看了看這個女人……
“年年都來？”
她勾了勾嘴角，“怎麽？如今就連這樣的話都沒人信了嗎？年紀大了，什麽都不中了嗎？”
看著她這副模樣，倒不像是在騙人，可是……
若她說的沒錯，那我生活著的那處村落……就不是在此處！？？？
不是在此處嗎？
這又是什麽樣的情況？我究竟是誰？我究竟來自哪裏？
我的出生是假的，我生活成長著的環境也是假的，我身邊的親人是假的，甚至連我的身體……或許也是假的。
我低頭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眼裏忽然閃過了一絲不經意覺察的神色。
我不敢再低頭看下去，也不知道究竟該用什麽神情去麵對這個女人。
見我沒有回答她，地上的女子忽然對我說到：“你不信？”
她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你真的不信？”
她像是在眼睛慌亂地上上下下打量著我，打量著我的臉，然後皺了皺眉頭，果真出了一副老人的模樣，倚老賣老？？
我瞥了一眼並沒有露出什麽表情，轉身要離去。
“殤紫，你別走，殤紫……”
這女人真是煩人，如今這個情況，這麽多年這麽多的事情了，我已經再也不想摻和別的事情了，就算她出現了，從前的她沒有善待當年的我，如今的我，又為何要贍養現在的她？
“我不是你的女兒，有些話已然說得很清楚了，希望你餘生安然，這兒，也不要再來了。”想了想，我依舊是補上一句，“逝者已逝，別再揪著過去不放了。”
緊緊握著拳頭，我將她一人留在原處，背影蕭然。
我還是要離開的，從未曾想過在這兒會能夠遇見故人。
故人……古人故人是她，她是那位的故人，是我另一邊的故人。
我告訴她離開，告誡她不再來這兒隻不過是想清淨了自己，將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全都忘記。
我啊，從來隻是我。
以後也隻想隻是我自己。
當我獵了條魚兒回來的時候，遠遠見著這兒已經有了煙火之氣，原本的屋子居然亮上了燈燭。
是她。
她就這麽拿了把椅子坐在門口，遠遠看著我朝著我笑。
“殤紫，回來啦？”
殤紫……多久啊……就像是真的一樣，就像是母親真的坐在這兒等著我一樣，我呆呆地看著前麵，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
她朝我過來，拿過我手中的魚兒，“想吃娘親做的魚了吧，娘親這就給你去做。”
我伸手攔住她，看著脊背佝僂的她，“你在做什麽……”
我不是說過……
“我知曉，你不是我的殤紫，可是如今這麽多年過去，我始終在被過去的夢魘纏繞著，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對她，我已經無法在彌補了，我隻想在這裏，孩子，讓我來照顧你吧。”
她看著麵前表情呆滯的我，不由分說就將我帶進了屋子，此刻的屋子已經被她打掃得幹幹淨淨，就像是那年我第一次走進來的那般，我看著屋子裏的陳設，一轉眼竟以為自己重新來到了那場幻境中，顧尚痕還會從門口走進來對我說：“殤紫，今晚想吃什麽？”
“雖然這兒千般好萬般像，但終究不是我的家。”
我看著微微透著光亮的房間，這兒竟真的不是曾經我生活過得那個村子……
所以……從小我就是在幻境中長大的嗎？
母親將做好的魚端了上來，拉著我的手坐下，“嚐嚐。”
她細心地將勺子遞給我，而我卻拿起了一旁的筷子，“我說了，我不是她。”
她眼神淡然，卻勉強對我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這女人……
好好的安享晚年不好嗎？非要再同我攪和在一起？
“知道你最近在那個洞穴練獵妖術，我將書都搬到了你的房裏，以後可以舒舒服服地看……”
“你亂拿什麽主意？！”
我有些吃驚！那些書都是我分類疊放好的！她將我的書都搬了過來，那豈不是……我連自己練到哪裏都找尋不到蹤跡了？！
我摔下筷子趕忙往屋裏跑。
屋子裏……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