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出夢（五）
此刻，宮殤紫心底所有的聲音就這麽突如其來全部占據了我的腦海。
我仿佛與她融為了一體，就像是一起見證了眼前顧尚痕血淋淋的屍體，我聽見了她心底所有的聲音，可心痛的卻是我。
我要去救他。
心底乍現出這句話，我不知道是誰說的，不知道是我自己說的還是宮殤紫說的。
或許感覺此刻，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宮殤紫知道獵妖師是有法子讓人起死回生的，與之作為代價的是祭獻周身的術法，也淪落為一個凡人。
凡人也未嚐不可，畢竟或許今晚，我就會死。
但顧尚痕，他必須活著！
我聽見宮殤紫的聲音。
她跑過去，用盡全力啟動了祭獻之術，最後……將他的魔靈還給了他……
“好好活著。”她對他說，但不知此刻的他能否聽到。
我眼睜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我的靈魂附在她的身體裏，卻隻能眼睜睜地目睹這一切，聆聽宮殤紫心底的聲音。
我要去赴死了。
我聽見她無力的聲音，隨之，頭偏向宮墨離開的地方看了看。
原來，令她最痛苦的事，不是自己身處的黑暗環境，不是母親對宮墨的偏愛，更不是宮墨對她的傷害。
而是顧尚痕的死亡。
原來她對顧尚痕的愛，早已到了這個地步。
可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她最後都沒能跟顧尚痕說一個愛字，便要趕著去處理宮墨的事了。
她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姐姐，不論出於何種原因，都應該維護好自己的妹妹，保護她，嗬護她。
所以，宮殤紫沒有多做停留，隻是冷靜地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顧尚痕，然後嫣然一笑。
像極了夜幕中最後一刻亮堂堂的星星。
像極了血光中那一抹最初的光明。
她果斷轉身，朝著宮墨離開的地方追去。
我跟隨著她的視野看著周圍忽之向後的樹木。
我知曉她跑得很快，知曉她心底在說。
不論如何，都要為宮墨贏回活下來的機會。
就算是恨，也是應該的，畢竟宮墨在黑暗中生活的這些年，也從未見她真正快樂過。
你也不快樂啊宮殤紫，你也過得不好啊宮殤紫。
我對她吼著，可是她沒有聽到。
隻見她終於看到了宮墨，此刻的宮墨屹立於懸崖邊上，在一個勁地往下看著，似乎是在沉思著些什麽。
“把我妹妹還回來。”我聽見宮殤紫冷冷地開口。
對麵的女人回了神，看了看宮殤紫，歪著嘴說道，“我知曉有一個魔靈在你身上，你若自願死於我的刀下，我便將你妹妹還回來，否則，我即刻從這跳下去，讓你妹妹的軀體粉身碎骨。”
“她粉身碎骨了，你又能好的到哪去？”宮殤紫惡狠狠地問道。
“大不了，再找一個？反正我是寄身，摔死了她也摔不死我。”
宮殤紫聽聞，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我聽見她心底的躊躇。
該怎麽樣，才能做到兩全？
我已將顧尚痕的魔靈還了他，若是再回去。
不，顧尚痕沒了魔靈一定會死的，眼前這個女人的話未必可信。
既如此……
也隻有一個辦法了……
我緊張得看著宮殤紫勾勾嘴角，輕輕用刀劃開自己的手臂、手掌、到指尖……
一道醒目的血痕映入我的眼簾。
我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可我感受到了心髒的顫動。
我知道，她很疼。
同為獵妖師，我也知道她想幹嘛。
她是想與麵前這個人同歸於盡，以此，不僅保全了顧尚痕的性命，也算是為宮墨報了仇，盡到了自己做姐姐的責任。
可是她已然是失去了一身的獵妖術，那她便隻剩下獵妖師的血了……
淨化濁息，淨化汙靈。
我聽見她說。
便用受傷的手，將另一隻手也劃開。
我看到了鮮血飛濺，看到了血液中那微微閃著的金光。
“你？你想幹什麽？”對麵的女子有些怕了，她仿佛猜到了宮殤紫的想法，有些躲閃地說著：“你別過來，否則我即刻跳下去。”
那女子是不敢跳的，她不知道魔靈已經不在宮殤紫身上了，所以死死抓著眼前的這個機會。
若她跳下去了，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就永遠也等不到宮殤紫心甘情願死在刀下的時刻了。
我看著身體慢慢往前走，看著宮殤紫腳步一刻也不停下，忽然往前衝過去。
血液飛濺在四周的草地上。
我看著她衝到了對麵女子的身上，伸出血手摸上她的臉頰，緊緊抱著她的身體墜下懸崖……
四周滿是風聲……
四周滿是那個女人的慘叫聲。
這麽多血液，直接腐蝕了她的魂魄，所有被觸碰到的地方都冒出一股煙。
她已經被禁錮在了這個身體裏，這些時間足夠了。
到墜到崖底，她的魂魄應該足以化作濃煙、灰飛煙滅了。
宮殤紫嘴角蕩漾著一抹笑意，她慢悠悠開口：“安靜些，陪我上路。”
“宮殤紫，你不得好死！”那個女人惡狠狠地詛咒到：“快放開我！快滾！”
她使勁掙紮著，狠狠用頭撞擊著宮殤紫的頭。
可是就是動彈不得。
對於一個一心想死的人而言，疼又算得了什麽呢？
“就算將我撞到頭破血流，也隻會加速你的消失罷了。”宮殤紫平淡地說著，“你不如安靜些，享受下最後的時光。”
我眼睜睜地看著發生的一切，看著自己的身體無限墜落……
聽著宮殤紫心底最後的話語：
我恨自己，恨自己活得窩囊，恨自己直到最後才明白對顧尚痕的愛……
不知曉他醒來以後看到我不在了，會不會難過呢？
不知曉母親若是聽說我和宮墨都死去了，會不會心痛來崖底找我們的屍首呢？
都會的吧。
顧尚痕一定是在意我的，母親也一定不希望我們的身體遺失在荒郊野嶺，連像樣的墓碑都沒個一塊。
“姐姐……”
我聽到了宮墨虛弱的聲音……
低下頭一看，她正睜著眼睛看著我……
“我在。”宮殤紫開口到，她知曉了那股妖氣已經化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