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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負荊請罪

  廣德十三年十月初五,休沐。


  孫紹宗一早就去了馬廄裏,千挑萬選了匹溫馴的閹馬,命人在那馬背上又墊了塊棉褥,然後親自牽著韁繩,一路兜兜轉轉到了自家。


  “大馬、騎大馬!”


  剛進院門,就見兒子在回廊上躥下跳的亂叫,若不是奶娘極力護持著,怕早倒騰著小短腿迎上來了。


  至於女兒麽,眼睛雖也瞪的溜圓,那身子卻一個勁兒往晴雯懷裏縮。


  孫紹宗翻身上馬,驅馳到了兒子麵前,示意乳母把他托舉起來,然後一個海底撈月,將這皮猴子安安穩穩的放在身前。


  “駕、駕!騎大馬、騎大馬!”


  可這小子自身卻不肯安穩,又是手舞足蹈,又是撕扯馬鬃的,直瞧的阮蓉心驚肉跳,連嚷著要他下來。


  “有他老子在呢,怕個什麽?”


  孫紹宗不以為意,分了一截韁繩給兒子牽著,免得他老去扯馬鬃,然後輕磕馬腹、帶轉嚼頭,便在這院子裏踢踢踏踏的遛起馬來。


  就這般,父子共乘著在院子裏繞了兩圈,眼瞧著女兒被引逗的忘了畏懼,這才催馬上前,讓晴雯把囡囡也送到了馬背上。


  小家夥被安排在中間,一開始緊攥著哥哥,後來因孫承毅手舞足蹈,直帶的她左搖右晃,便忙舍了哥哥,努著勁兒往爹爹懷裏鑽。


  這一大兩小轉了能有十幾圈,眼見兒子依舊亢奮的什麽似的,愣是折騰出一腦門子白毛汗,阮蓉便生怕他著了風寒,催著讓趕緊下來。


  孫紹宗驅馬到了她身邊,嬉笑道:“要不你帶著轉幾圈?說起來也有日子沒見你騎馬了。”


  “呸~我才不陪著你們瘋呢!”


  阮蓉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湊到近前想把兒子抱下來。


  孫承毅卻哪肯就範?


  往馬脖子上一趴,揪著馬鬃死活不肯撒手。


  阮蓉待要使點蠻勁兒,後麵囡囡卻被嚇哭了,弄得她進也不是退又不甘。


  啪~

  孫紹宗在兒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罵道:“小兔崽子,跟你娘撒什麽潑?來,跟爹下去,讓你娘騎著跑幾圈給咱們瞧瞧。”


  半哄半嚇唬的,好容易把兩個孩子都弄下馬。


  阮蓉原想糊弄過去,誰知兒子卻還記著孫紹宗的許諾,帶著妹妹起哄似的催促:“娘大馬、娘騎大馬!”


  阮蓉無奈,隻得讓孫紹宗托舉到馬上——穿著裙子,不方便翹腿——試著溜了幾步,然後驅策那馬兒小跑起來。


  要說阮蓉在馬上,稱得上的是英姿颯爽,與那北靜王妃衛氏相比,也不過少了條緊致的馬褲而已。


  話說……


  要不等天氣轉暖了,去野外嚐試嚐試馬震?


  不過仔細想了想,孫紹宗還是遺憾的否決了這個念頭——京城周遭人煙稠密,萬一被哪個撞上,豈不尷尬的緊。


  尤其自己現在不比以前,也是小九卿級別的高級官員了,這要是流傳出去,還不得給人參劾幾本?

  對了。


  說起那北靜王妃衛氏,孫紹宗就不禁想起了昨日在太子府的密談。


  雖說一開始,太子淨是在抱怨家事,不過臨了還是說歸正題——他希望孫紹宗在審理衛若蘭的案子時,給牛家一個大大的‘公道’!

  這裏的‘公道’,毫無疑問是個反義詞。


  想想太子對牛家的痛恨,這番叮囑自是再正常不過了。


  隨即太子又信誓旦旦的表示,皇帝也是這般心思,否則也不會把斷案的權利,單獨交到孫紹宗手上。


  這話未必有十成靠譜,但六七成總還是有的。


  唉~

  這升官也不全是好事兒,斷個案子都要瞻前顧後的,將立場置於公道之上。


  當然了,衛若蘭八成還真就是被冤枉的。


  可冤枉他的人卻不是牛家,反而極有可能是他那同父異母的親哥哥,以及被衛家倚為柱石的北靜王水溶。


  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怕不是隨便就能剖析清楚的。


  “籲~!”


  一聲銀鈴也似的吆喝,將孫紹宗從走神中驚醒,這才發現阮蓉不知何時,已經在附近勒住了韁繩。


  孫紹宗抬手在兒子腦袋上一拍,喝止住這皮猴子想去抱馬腿的舉動,上前將阮蓉從馬上扶下來。


  卻聽她抱怨道:“方才想什麽呢?下人來傳話都沒個反應。”


  孫紹宗順勢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嬉笑道:“這不是被你給迷住了麽——等明年開春,咱們一起去城外騎馬打獵!”


  阮蓉卻沒急著應下,反而推著他的脖子,讓他往院門處掃量。


  孫紹宗這才發現,有個婆子正侯在院門口,似是有什麽事情要稟報。


  於是忙上前問了一句,卻原來是賈寶玉帶著賈環,登門告罪來了。


  聽了這話,孫紹宗往那回廊裏斜了一眼,晴雯、彩霞果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不過這也正常,要說稀裏糊塗的睡過之後,忠誠度就立馬飆升到MAX,那也忒不現實了。


  回頭跟阮蓉交代了一聲,孫紹宗便徑自去了前廳迎客。


  到得前廳門口,就見正當中直挺挺跪了一人,背後還鬆鬆垮垮的綁著兩根荊條。


  不用說,這自是賈環無疑。


  至於賈寶玉,如今坐在左首客位,白瓷也似的小臉緊繃著,倒難得的露出了幾分長兄威嚴。


  孫紹宗不覺莞爾,邁步進了廳裏,賈寶玉忙起身相迎,又向那賈環狠狠的遞了個眼色。


  賈環磨磨蹭蹭的調轉了跪姿,衝孫紹宗一個頭磕在地上,背書似的叫道:“小弟不合胡亂生事,衝撞了孫二哥,還請孫二哥重重責罰!”


  說著,從背後扯出根荊條,雙手高高托起。


  表麵上,這廝倒是把姿態是擺足了,可那一雙眼睛提溜亂轉,警惕的盯著孫紹宗,身子更是悄悄往後仰著。


  顯然,孫紹宗真要伸手去接那荊條,他是絕不會乖乖受刑的。


  賈寶玉在一旁見了,又是羞慚又是惱怒,正待奪過那荊條,當著孫紹宗的麵責打賈環幾下。


  孫紹宗卻反而伸手攔下,混不在意的道:“憑他這樣的,還得罪不了你二哥——倒是大嫂那裏,合該讓他去賠個不是。”


  賈環本來見寶玉那架勢,就準備好要狼奔豬突了,此時聽孫紹宗這般說,倒是正和心意。


  忙不迭點頭道:“對對對,我這就去尋二姐姐賠禮道歉!”


  說著,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繞過二人飛也似的去了。


  “你……你!”


  賈寶玉追著喊了兩聲,卻早不見了賈環的人影,不由訕然道:“這廝實是被家裏慣得不成樣子,還請二哥看在兩家的情麵上,莫和他一般見識。”


  孫紹宗微微一笑,指著椅子讓他重新落座,自己也順勢到了主位上,這才正色道:“因著當初那事兒,你家放養賈環也在情理之中,可若是超出界限,最後受損的可不未必是他自己。”


  賈寶玉忙起身鄭重施了一禮:“小弟受教了。”


  跟著又道:“其實小弟也反省過了,以前渾渾噩噩的,其實半點長兄的責任也沒擔過,從今往後,也是該盡一盡力了。”


  不過說到這裏,賈寶玉又忍不住苦笑起來:“就是不知道,如今再亡羊補牢,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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