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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劉姥姥進大觀園【中三】

  眼見賈寶玉挑簾子出來,拍著胸脯毛遂自薦,王夫人麵上表情一僵,隨即強笑道:“你不過是瞧了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哪裏就能破案了?快莫胡鬧了,這事兒還是交給孫家二郎來查吧。”


  若換了賈政說這話,賈寶玉即便心下不忿,也未必敢爭辯什麽。


  可既是母親所言,他便忍不住扁嘴抗辯道:“母親休要小瞧了我,若說是殺人越貨的大案,孩兒或許力有未逮,可眼下不過是燒了個馬棚,又有什麽難查的?”


  王夫人還待再勸,孫紹宗卻搶著笑道:“既是如此,那哥哥我就偷一偷懶,隻等著你得勝歸來了。”


  賈寶玉得了鼓舞,更是把胸脯拍的山響,隻說讓孫紹宗稍坐片刻,自己去去就來。


  眼瞅著遮攔不住,王夫人這才無奈的喊過兩個管事的,陪賈寶玉一起去了南院馬棚查案。


  而寶玉這家中的男丁離席而去,孫紹宗自也不好再回屋,同那些鶯鶯燕燕一起聽劉姥姥閑話家常,於是便也向王夫人告了聲罪,表示要去附近的水榭裏消磨時光。


  待到辭別王夫人,步出賈母的院子之後,孫紹宗臉上溫潤的笑意,頓時消弭的無影無蹤,心下暗自歎息了幾聲‘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對這榮國府的宅鬥,實在是沒什麽興致可言,卻不想竟三番兩次的被牽扯進來——前幾日彩霞的哀求也就不說了,方才王夫人明顯是想借自己這個外人之手,去‘揭露’出些什麽!

  幸虧有賈寶玉主動頂包,否則還真有些不好拒絕。


  一邊感慨著這大宅門的陰私太多,一邊信步順著林蔭小道,往居中的水榭處閑逛,路過一處假山附近,孫紹宗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這裏正是他與平兒初次‘相交’的地界,現在想想,竟已過去了年餘光景。


  “好嫂子……你……千萬……”


  “使不得、使不得!”


  正追憶著那洞裏乾坤,忽聽這假山群落裏,竟傳出女子壓著嗓子,驚慌失措的推拒聲。


  咦?

  這青天白日的,竟有叔嫂在此偷情?!


  孫紹宗心下好奇,就躡手躡腳的湊到了近前,探頭向那假山後麵張望,隻見地上相對跪著兩人,四隻胳膊緊緊糾纏著,倒比夫妻交拜還要緊湊些。


  不過這兩人可不是什麽叔嫂,最多勉強能算是一對兒姑嫂。


  卻原來那交拜的兩人,一個是賈寶玉身邊的頭牌大丫鬟襲人,另一個卻是這府上的三姑娘——出自趙姨娘的賈探春。


  雖說姑嫂之間也未必不能有奸情,不過看她二人的表情,顯然並非為了男女之事。


  果不其然,就聽襲人急道:“三姑娘,求你快起來吧,莫折了我的壽數!”


  又聽賈探春哀求道:“好嫂子,環老三再怎麽不肖,好歹也是老爺的骨血,隻求你去提點二哥哥一句,就算查出什麽短處,也千萬給他留一條活路!”


  嘖~

  看來自己猜對了,這馬棚失火果然和環老三脫不開幹係。


  倒是這賈探春,聽說素日裏與母親弟弟不是一路,每每隻向著王夫人和寶玉,如今看來到底是割舍不下一母同胞的血脈。


  她倒也是聰明的緊,生怕自己去找賈寶玉說情,會落在有心人眼裏,於是先找到了襲人頭上,再由襲人出麵勸說。


  其實也不用勸說,以賈寶玉那綿軟的性子,真要曉得那把野火和賈環有關,必然也會幫著遮掩一二。


  既然仍是賈府宅鬥的延續,孫紹宗自然懶得理會,悄悄又退回了林蔭小道,準備繼續往水榭行去。


  “孫大人這是瞧見什麽了?”


  便在此時,一個略帶顫抖的嗓音傳入了孫紹宗耳中。


  循聲望去,就見平兒手裏捏著帕子,滿麵羞意的站在身後。


  見她滿麵紅潮遮都遮掩不住,孫紹宗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後來見她目光時不時飄往那座假山,頓時便恍然大悟起來。


  估摸著她是瞧見自己湊到那假山前張望,以為自己是在追思當日的情境,所以才難掩羞意。


  若是換個沒人的地界,孫紹宗少不得要調笑幾句,可那假山後一對兒‘姑嫂’,隨時都有可能走出來,他又哪敢肆意妄為?


  於是忙正兒八經的問:“平兒姑娘莫不是專程來尋我的?”


  平兒瞧他這樣子,也自警覺起來,把手裏的帕子往前一遞,矜持又不失禮的道:“婢子方才在路上撿了隻帕子,瞧著倒不像是我們府裏的東西,敢問可是孫大人落下的?”


  孫紹宗搭眼一瞧,正是當初在秋千架上善後所用之物,想及那日的暢快,心下也不由的一蕩,忙自收攝了心神,上前接過那帕子,拱手笑道:“我還說掉在哪裏了,想不到卻是平兒姑娘撿了去,多謝、多謝!”


  “些許小事,那當得起一個謝字?”


  “不然,這帕子可不同旁的。”


  孫紹宗一本正經的胡扯道:“上麵‘沾染’了好大的幹係,可是萬萬丟不得的。”


  聽他刻意強調‘沾染’二字,平兒心下愈發羞窘,忙福了一福,說是不敢叨擾大人的雅興,便匆匆的原路返回。


  孫紹宗將那帕子收在懷裏,也自沒事兒人似的,繼續往前行去。


  卻說兩人彼此別過之後,平兒低垂著臻首往前走出好一段,才終於抑製住心頭的羞窘,長出了一口氣濁氣,正準備加快腳步,返回賈母院裏聽候差遣,冷不丁前麵卻忽然閃出個人來!

  平兒停下腳步細看那人,不由驚道:“二……二爺?”


  卻原來攔住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這府上二爺賈璉!

  而今兒這賈璉也與往日不同,非但沒有塗脂抹粉,還捯飭的極是簡便利落,乍看竟也稱得起是英武不凡——隻可惜一雙春水泛濫的桃花眼,還是不自禁的放出了萬種嫵媚。


  就見他滿目熱切的盯著平兒,激動的問:“那帕子在什麽地方撿到的?怎得不先知會我一聲?!”


  身為男主人,平兒的一舉一動他自然都能問得。


  不過這態度……


  平兒心下一寒,暗道莫非是被他覺察出了什麽?

  不過她到底也是個機靈的,麵上絲毫不顯慌張,隻微微露出些詫異:“奴是在大觀園門口撿到的,因揣摩著是這帕子質地上乘,又不是咱家慣用的款式,應是孫大人落下的東西,就一路尋了過來——些許小事,自然沒敢驚動二爺和二奶奶。”


  ‘你……你!”


  賈璉臉上驟然閃現些猙獰,似是發現平兒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可就在平兒心下惶惶之際,他忽又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無奈道:“以後再撿著孫二郎什麽東西,尤其是貼身的物件,千萬先知會我一聲!”


  眼瞧著平兒有些莫名其妙,他又忙添了句:“我也好親自還給他!”


  這畫蛇添足的一句,非但沒讓平兒釋懷,反而更覺得他神神叨叨。


  不過平兒自己心下也揣著秘密,自然不敢繼續深究,因見他一臉惋惜的沒了言語,便躬身道:“二爺若沒什麽差遣,我就先去奶奶那裏伺候了。”


  賈璉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平兒如蒙大赦,正待與他擦肩而過,誰知剛邁開腳步,賈璉忽又皺眉道:“不對!方才你低頭魂不守舍的模樣,卻又是為了什麽?難不成……”


  他驚奇的盯著平兒上下打量了幾眼,脫口道:“你竟是偷偷瞧上孫二郎了?!”


  這話對平兒不啻於晴天霹靂一般,當即那心肝就險些從嘴裏跳將出來,兩條腿更是軟綿綿的,幾乎要支撐不住身子。


  也虧她是個有膽氣的,勉力壓製住了心底的翻騰,漲紅著臉分辨道:“二爺這說的什麽話?可……可真是冤死我了!我要是真有外心,也該尋寶二爺那樣年輕俊俏的,又怎麽會……”


  平兒急於撇清幹係,一時間便有些口不擇言,直接祭出府裏的大眾情人賈寶玉做擋箭牌。


  “呸!”


  誰知賈璉一聽這話卻頓時惱了,憤憤不平的道:“寶玉個半大孩子,成日裏塗脂抹粉男生女相的,也就騙騙你們這些無知婦人!真要說起來,還是孫二郎這樣頂天立地的赳赳漢子,才稱得起男兒二字!”


  平兒隻聽的瞠目結舌,雖說這話她是百般認同的——可說起塗脂抹粉男生女相,貌似賈璉比賈寶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這般說法,他豈不是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然而賈璉卻絲毫不覺有什麽不對,又大讚了孫紹宗幾句,見平兒呆愣愣的看著自己,頓覺這婆娘愚不可及,完全領悟不到孫二郎的魅力。


  於是擺了擺手,沒好氣的道:“去去去,去伺候你家奶奶吧,少在我這裏礙眼!”


  真是莫名其妙!


  方才明明是他主動攔住了自己的去路,現在又……


  不過平兒眼下也顧不上計較這許多了,福了一福,便飛也似的去了。


  賈璉目送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林蔭小道上,半是嫉妒半是不屑嗤鼻了一聲:“沒眼力的蠢婦,白糟踐了這天生的女兒身!”


  說話間,他回頭望向遠處的水榭,目光漸漸迷離起來,好半晌之後,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臉上綻露出幾分喜色,口中喃喃道:“當初薛大腦袋與二郎鬧了誤會,貌似就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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