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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癡

  持續了一日的雨霧,到了隔天非但未曾停歇,反而淅淅瀝瀝的匯成了雨幕。


  孫紹宗一早處置完諸多瑣事,便拎著專用的蓑衣一路到了前院角門,正準備把蓑衣掛在馬車後麵的褡褳上,也好隨時命張成取用。


  誰知恰在此時,忽見一行人迤邐而來,繡橘手執花傘前麵引路,後麵鴛鴦、彩霞一左一右簇擁著李紈母子,再後麵才是素雲等榮國府的丫鬟婆子。


  眼瞧著是來不及避嫌了,孫紹宗將那蓑衣丟給張成處置,大大方方的迎了上去,不等李紈到得近前,就躬身一禮道:“珠大嫂子好容易來一趟,怎得不多待幾日,也好陪我家大嫂解一解悶?”


  遠遠瞧見他那雄壯的身形,李紈心頭就已是躁動不已,直似是揣了爐煉鋼的炭火,恨不能將那憨粗的鐵坯立刻熔進腔裏,熱辣辣的祭煉一番。


  等聽得孫紹宗喊出一聲‘嫂子’,李紈更是不禁想起了前情舊曲,一時間那食髓知味的嬌軀,頓時便‘潤’到了骨子裏。


  也幸虧她此時還牽著賈蘭的小手,有兒子這顆定海神針壓製著,才沒有把那澎湃的春意外泄。


  隻趨前幾步,強作淡然的還了一禮:“不瞞孫家二叔,於翰林昨兒布置了不少的課業,涉及的書籍妾身家中也未曾齊備,所以想趁早去買了來,也免得耽擱了蘭哥兒的功課。”


  這時賈蘭也乖巧的上前,恭聲道:“蘭兒見過教習師父。”


  孫紹宗的眼睛多尖?


  一早就瞧見了李紈臉上那抹豔色,生怕隨口招惹她幾句,就會不小心露出馬腳來,於是順水推舟的彎腰笑道:“蘭哥兒昨兒都學了些什麽?”


  “回教習師父的話,夫子昨兒主要講了讀書明理,要循序漸進的道理,又指了幾本蒙學讀本,讓蘭兒回去依次好生研讀。”


  賈蘭小大人似的回完了話,忽又仰頭笑道:“夫子教的雖是聖人之學,不過教習師父教授的拳法,蘭兒也不會落下的——因為我將來要像教習師父一樣,做個文武全才的好官!”


  這孩子當真是機靈鬼!

  孫紹宗哈哈一笑,伸手揉著他的小腦袋,道:“過兩日你家二叔請我去做客,屆時教習師父再教你些別的武藝可好?”


  賈蘭乖巧的應了,一旁的李紈更是目眩神采,忍不住脫口道:“那過兩日,妾身便把蘭哥兒拘在家裏,等著二郎上門。”


  這個……


  她莫不是誤會了什麽?

  算了,眼下也不是解釋的時候,還是到時候再見招拆招吧。


  這般想著,孫紹宗恪守禮數的,將這母子二人送出了門外,回頭正準備也乘車外出呢,卻見車前直愣愣的跪下一人。


  孫紹宗蹙眉望去,卻見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當初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彩霞——聽說她打從來了孫家,一直都是謹言慎行,既不似晴雯那般疏離,也不像鴛鴦那樣大包大攬,今兒這卻是鬧的哪一出?

  “彩霞,你……你這是做什麽!”


  旁邊的鴛鴦見狀也是吃了一驚,上前就準備把彩霞攙扶起來,誰知彩霞卻硬是甩脫了她,一個頭磕在那淺淺的積水裏,直砸的水花四濺。


  等再抬起臻首時,她額頭上早已青腫了一片。


  彩霞卻是不管不顧,仰著頭哀求道:“求二爺開恩,帶奴婢一起去見寶二爺!”


  嘖~

  孫紹宗眉頭皺的更緊了,晴雯倒也罷了,可這彩霞不是把心許給了環老三麽?這怎得也惦記著要去見賈寶玉?


  難道突然改了口味,不再戀童了?


  再者說了,前些日子賈寶玉不是來過一趟麽?還在賈迎春屋裏待了半日光景,有什麽話當時不能一口氣說完,非要事後再求到自己這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彩霞這番舉動,已然逾越了下人的本分,也壞了府裏的規矩!

  因此孫紹宗把臉一沉,冷笑道:“爺也懶得知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要見寶玉,我隻問你,你如今到底是我孫家的人,還是榮國府的奴婢?!莫非以為伺候過王夫人幾天,就能在我府上如此放肆?!”


  自從做了治中,開始升堂問案以來,孫紹宗的官威煞氣就與日俱增,此時一番雷霆發落下來,當即嚇的彩霞麵如土色。


  噗通~

  一旁的鴛鴦也忙跟著跪了下來,急道:“她不過是一時痰迷了心竅,平日裏絕非狂悖無禮之人,還請二爺息怒——奴婢這就帶她去見大太太,依照家法處置!”


  她與彩霞雖關係一般,但畢竟是一起從榮國府出來的,又都在賈迎春屋裏伺候著,自是不好袖手旁觀。


  不過一邊求情,她卻也忍不住暗自腹誹,這彩霞在榮國府就曾冒著大不諱,私自替賈環給趙姨娘傳信,這怎麽被送到了孫府之後,還是執迷不悟?


  就聽孫紹宗搖頭道:“不必驚動大太太了,讓她自去尋趙仲基家的領十鞭家法,暫時調到外麵來吧。”


  鞭子倒還罷了,這從太太身邊調到外麵,可是天地之別。


  而且按照一般人家的規矩,孫紹宗身為小叔子,直接處置嫂子屋裏的丫鬟,也似乎有些於理不合。


  因此鴛鴦喉頭微動,有心要替彩霞分說兩句,誰知彩霞此時竟又一個頭磕在地上,悲聲道:“奴婢知錯了,二爺想要如何責罰奴婢都成!隻是還請二爺開恩,千萬勸寶二爺一句,他與三爺畢竟是手足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感情還是為了環老三!


  孫紹宗心下不禁無語,看來戀童癖這種事兒,果然是無可救藥的。


  他也懶得再通彩霞廢話,向跟來送客的婆子丫鬟們使了個眼色,吩咐道:“把她帶下去領家法。”


  繡橘立刻帶著人上前,攏著肩膀把彩霞壓了下去。


  直到彩霞等人消失在影壁後麵,孫紹宗的目光才落到了鴛鴦身上,下巴一挑:“說說吧,她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回稟二爺。”


  鴛鴦情知彩霞這次是在劫難免,不過還是盡力替她圓場道:“其實她也是一片癡忠……”


  “說重點!”


  誰知剛起了個頭,就被孫紹宗不客氣的打斷了。


  鴛鴦微微一滯,看看孫紹宗那不假辭色的模樣,想想自己最近在府裏擔的名聲,心下不覺有些委屈,可既然孫紹宗問起,卻也隻好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因果道了出來。


  卻原來這事兒,還是平兒那天過來送東西時,隨口埋下的根子。


  當時她與孫紹宗在秋千架上做過一場,正是身心俱疲的時候,恰巧彩霞瞧瞧找過去,問了些榮國府裏的近況,也沒多想就竹筒倒豆子的吐露了幹淨。


  其中自然免不了,要提到彩霞最在意的環老三。


  那趙姨娘雖然跟著賈政,一起下江南逍遙快活去了,可她的一雙兒女卻都留在了京城——賈探春倒還罷了,最是眉眼通透一人,又有賈寶玉時時回護著。


  而環老三卻是徹底失了庇佑。


  雖說王夫人還幹不出殺庶子泄憤的勾當,但想毀了他的前程又有什麽難的?

  每日裏縱容他由著性子,做些四六不著的勾當,沒幾日的光景,小小一人兒竟成了賭檔常客——據說連勾欄妓館,也跟著人去瞧了個稀罕。


  彩霞得了這些消息,整日裏牽腸掛肚寢食難安,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這種事兒,虧她也好請托到我跟前。”


  聽到這裏,孫紹宗愈發的不屑起來,雖說王夫人這等宅鬥手段有些下作,可比起趙姨娘下毒害人的手段,卻又顯得慈悲多了。


  當然,依著賈寶玉那軟綿綿的性子,真要是知道了究竟,未必會同意王夫人的做法——可孫紹宗又沒被痰迷了心竅,怎麽可能拚著得罪王夫人,也要把這事兒向賈寶玉挑明?

  不屑的嗤鼻一聲,眼見鴛鴦仍跪在積水裏,那一身裙子都泡的散了顏色,孫紹宗便又吩咐道:“起來吧,這事兒與你沒什麽幹係,若是大太太問起,盡管照實說就是了。”


  鴛鴦乖巧的應了,這才從地上起身。


  可一來跪的久了,那兩條腿兒有些發木,二來那青石板上存了積水,也實在是濕滑的緊。


  因此鴛鴦這一起身的功夫,卻是沒能站穩,反而腳下打滑,‘哎呦’驚呼著向前撲跌,一頭撞進了孫紹宗懷裏。


  “小心些。”


  孫紹宗伸手環住她的腰肢,將她的嬌軀重新扶正,也不瞧她那滿麵的紅霞,徑自上了馬車,吩咐張成揮鞭打馬揚長而去。


  鴛鴦目送那馬車遠去,又見四下裏無人窺見,忽然紅頭脹臉的啐了一聲,小聲道:“裝的正人君子也似的,還不是偷偷趁機占人家便宜。”


  說著,那一雙瑩白的小手,就下意識的護住了身後的翹臀。


  隻是這罵聲裏羞意卻是大於惱意,全部似當初被賈赦騷擾時,那憤恨莫名的味道……


  話分兩頭。


  卻說孫紹宗在車上撚動著手指,回味著方才的觸感,暗讚這鴛鴦雖然生的白皙,一身皮肉卻是緊致結實,全不似嬌養出來的女子,想必……


  一路琢磨著許多淫思綺念,眼見得到了紫金街薛宅,孫紹宗不得不平複半晌氣血,這才沒事兒似的下了馬車。


  “二哥。”


  柳湘蓮早就到了,隻是約好了要與孫紹宗在薛家門前匯合,這才耐著性子在對麵茶莊裏消磨時光,此時眼見孫紹宗從馬車上下來,立刻飛也似的奔到了近前,迫不及待道:“走走走,咱們也瞧瞧那大個屎殼郎,到底生的什麽模樣!”


  這幸災樂禍的。


  孫紹宗無語的白了他一眼,嗬斥道:“一會兒見了他,別老嘴底下不饒人——莫忘了過幾日你成親時,薛兄弟還要去鬧你呢,屆時可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柳湘蓮竟他這一提點,忙也收斂了許多。


  等兩人並肩到了門前,早有府裏的管事得了消息,急驚風似的迎了出來,因曉得薛蟠與兩人的關係,幹脆也沒往前廳領,直接帶著他們到了後宅。


  此時被大象肆虐過的亭台樓閣,自然早就修繕一新,金碧輝煌之處更勝往昔,尤其被這雨水一滋潤,愈發顯得富貴逼人。


  不過根據孫紹宗所知,薛家的買賣這幾年逐漸萎縮,又被榮國府借了幾十萬兩的老本,眼下雖還說不上是什麽空心大佬館,可手頭也是日漸局促。


  為今之計,合該先開源節流,重新振興家族企業才是,薛家卻反而又把白花花的銀子,砸在了這等麵子工程上——再想想自己前幾日,在津門府遇到的那名少年,這一比對之下,還真是天地雲泥之別。


  卻說眼見薛蟠的小院就在前麵不遠,孫紹宗卻忽然‘咦’了一聲,蹙眉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


  柳湘蓮奇道:“哥哥怎得不往前走了?”


  孫紹宗卻沒理會他,轉而向薛家的管事探聽道:“薛兄弟莫非真的染了什麽疫症?否則以他的性子,應該早就迎出來了才對。”


  柳湘蓮這才恍然,方才兩人進門時,就已經有門子飛奔著進去稟報了,按理說依照薛蟠的性子,得知孫二哥和自己上門,應該早就等在半路上了,如何會到了門前,還不見有半點動靜?


  於是也忙追問薛蟠的狀況。


  那管事苦笑道:“不滿您二位,我們家大爺那日遭人暗算之後,回來就得了腸疾,一連好幾日都不得消停——若不是眼下已經好轉了些,小人都不敢領二位過去相見。”


  所謂腸疾就是拉癩痢,這在古代也算是瘟疫的一種,因此若非已經好轉,是不敢亂見外客的。


  柳湘蓮一聽薛蟠已經好轉了,這才算放下心來,隨即又忍不住打趣道:“這老薛,倒真是跟茅廁生出了不解之緣。”


  孫紹宗橫了他一眼,直瞪的他偃旗息鼓,這才打頭進了小院。


  “呦~原來是孫大人和柳公子到了,我說那喜鵲怎麽喳喳的叫個不聽呢!”


  剛一進門,就見王氏花枝招展的迎了上來,一對兒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往柳湘蓮身上招呼。


  這婆娘也真是……


  孫紹宗正不知該說她些什麽好,就聽屋裏薛蟠中氣不足的喝罵道:“你賣騷呢?還不趕緊把二哥和柳兄弟請進來!”


  王氏撇了撇嘴,這才扭著水蛇腰將兩人引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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