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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醋海生波再起微瀾

  眼見賈政急火攻心,竟不管不顧照著寶玉當頭砸下,孫紹宗也被唬得不輕,不等那水火棍落下,他便忙橫臂架住,又順勢往懷中一帶,便把那水火棍奪了過來。


  咄~

  將那棍子往地上一戳,孫紹宗肅然道:“瞧世叔這架勢,我怕是非要把寶兄弟帶回衙門,嚴加拷問一番了!”


  賈政被強奪了‘兵刃’,心下正羞惱不已,忽聽孫紹宗這一番話,卻是不由得愣在了當場,愕然道:“你要帶他回去嚴加拷問?這又是為何?”


  “這不明擺著麽?”


  孫紹宗攤開雙手,一臉理所當然的道:“寶兄弟雖有種種頑劣之處,忤逆不孝卻是決計不敢的——如今惹的世叔這般大義滅親,定是他在外麵做了什麽殺人放火、劫財劫色的勾當!”


  “他既然做下這等大案,小侄身為順天府治中,自該把他帶回去好生拷問!”


  說話間,也不理會賈政如何反應,便自顧自扯斷了寶玉身上的繩索,嘴裏裝模作樣的喝道:“走吧,跟我回衙門過堂去!”


  卻聽賈寶玉‘哎呦’一聲,揚起個慘白的娃娃臉,目光迷離的打量了孫紹宗幾眼,便顫聲道:“二哥果然……果然是在陰司裏兼了鬼差!”


  感情這小子剛才疼的暈了過去,孫紹宗扯斷繩索的時候,才堪堪醒轉過來,正巧聽到‘過堂’二字,便以為是到了陰曹地府,要評斷這一生的是非功過呢。


  孫紹宗聽他胡言亂語的,當真是哭笑不得,沒好氣的嗬斥道:“快清醒些,你不過才挨了十幾板子,怎得就滿口胡話了?!”


  “這麽說我還沒死?”


  賈寶玉猛地往上一挺身子,隨即又鹹魚也似的跌了回去,趴在條凳上哼哼唧唧的道:“真真痛煞我也!”


  要說這小子也當真是個作死小能手,喊疼便喊疼唄,偏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竟是抑揚頓挫的唱了出來。


  原本賈政被孫紹宗一番‘胡攪蠻纏’,已經搞的銳氣全無,可聽他這一唱,頓時又想到了那‘琪官’身上,惱的劈手奪過另一條水火棍,掄圓了便又待抽在寶玉臀上。


  孫紹宗心下無奈,正待再去阻攔,卻早從外麵躥進個人來,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板子,哭訴道:“還請老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來人卻正是王夫人。


  賈政一見是她到了,便吹胡子瞪眼直跺腳道:“罷了、罷了!看來今日你們母子兩個,是非要氣死我才肯幹休!”


  王夫人死命抱著那板子,哭訴道:“寶玉雖然該打,老爺也要保重身體才是。況且這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一直不大舒坦——打死寶玉倒也還罷了,倘或老太太因此氣出個好歹,老爺豈不是悔之晚矣?!”


  賈政眼見她拿老太太唬人,心下愈發惱了,口中冷笑連連,說出許多‘慈母多敗兒’的話來,又舍了那水火棍,撿起地上的繩索,直嚷著要將寶玉勒死了事。


  王夫人自是不依,一麵護著寶玉,一麵竟哭起了賈珠來,說是大兒子若還活著,便是死上一百個寶玉也不管了。


  此時那李紈和眾女也都趕了過來,聽她哭喊賈珠的名字,雖心下早就移情別戀,卻也隻能跟著放聲痛哭起來。


  這本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外麵卻又來了老太太,直將賈政好一陣喝罵,又嚷著要帶著孫子搬回金陵老家,省得礙了賈政的眼。


  眼瞧著賈政被老太太逼的,隻敢一邊磕頭一邊滿口的賠著不是,再顧不上去教訓賈寶玉,這滿屋子又擠滿了女眷,孫紹宗便也知情識趣的,同那些門客、小廝們一起退了出去。


  他心下惦記著於謙和賈蘭,一時卻又不好就這般閃人。


  正獨自在角落裏想些有的沒的,忽聽有人悄聲道:“方才多虧有孫二哥救下了他,我這裏先替他向二哥道謝了。”


  回頭望去,卻是林黛玉淚眼婆娑的尋了過來,見孫紹宗回頭,她便又盈盈的福了一福。


  孫紹宗忙還了一禮,又寬慰道:“林姑娘不用擔心,我方才大致查看過了,寶兄弟隻是傷了皮肉,倒還沒動著骨頭,隻要好生將養幾日也便無礙了。”


  林黛玉聞言,稍稍寬心了些,隨即卻又欲言又止起來,好半晌,才迎著孫紹宗好奇的目光,期期艾艾的問:“孫二哥,卻不知寶哥哥這次挨打,究竟是因為什麽?”


  “這個……”


  自己到底是該實話實說呢,還是替他遮掩一二?

  孫紹宗略一猶豫,便見林黛玉滿臉患得患失之色,不由暗道一聲:罷了。


  賈寶玉雖然風流多情,但在眾多豪門子弟之中,也算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


  尤其對於父母雙亡的林黛玉而言,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表哥,已經稱得上難得的良配——尤其看林黛玉心心念念的小模樣,怕也未必會為了賈寶玉的性取向,就真個與他鬧翻。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


  故而孫紹宗便搖頭道:“我趕到的時候,世叔正在重重責打他,因此我也來不及細問——你若真相知道究竟,不妨等寶兄弟緩過勁來,再親口問他便是。”


  林黛玉那一對兒水汪汪的眸子,在孫紹宗臉上轉了幾轉,這才抿嘴道:“既然孫二哥不肯實言相告,那小妹便也不多問了。”


  說著又道了個萬福,然後扶風隨柳似的去了。


  嘖~

  這小丫頭精明歸精明,到底還是欠了些人情世故——心裏明白就得了,偏要點名破之後再走,這要是換成個心眼小的,沒準就惱羞成怒了。


  孫紹宗剛目送林黛玉進了花廳,又見一主一仆自裏麵出來,卻正是王熙鳳與平兒。


  卻說這主仆二人在台階上舉目四望,將院裏各色人等來來回回掃了兩遍,王熙鳳便將繡鞋往地上一跺,又憤憤的折回了屋裏。


  見此情景,孫紹宗不由得心下一動,隨手扯過個相熟的管事,小聲探問起賈璉的行蹤來。


  待聽說賈璉近幾日都在家中,今兒也並未外出時,他便揣了一肚子的幸災樂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賈璉怕是又要犯上一場桃花煞了。


  還真讓孫紹宗給料中了!


  卻說王熙鳳打發走來旺,又順勢處理了些瑣事,便嬌喘籲籲的出了一身的香汗,於是便將那杏色百皺裙連同裏麵的小衣一並褪下,準備沐浴之後重新躺回床上。


  誰知剛將一條白玉柱也似的腿兒,探進那飄滿花瓣的浴桶之中,忽聽小紅在外麵稟報,說是寶玉被打的死去活來,連老太太都被驚動了。


  一聽這話,王熙鳳卻那還有心情沐浴?


  忙喊平兒取了浴巾過來,將腿上的溫水,連同身上些細汗一同裹弄幹了,又從裏倒外換了身新的,便匆匆的趕到了這花廳之中。


  待見到寶玉之後,發現他雖被打的皮開肉綻,去並未傷及到根本,王熙鳳心下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一鬆懈下來,她卻忽然發現了一樁蹊蹺事兒——這裏裏外外的,愣是沒瞧見賈璉的蹤跡!

  按說賈璉就在前院處理家務,合該比自己更早得到消息才對,怎得自己都已經到了,他卻仍是不見人影?


  王熙鳳心下起了狐疑,便又借故到外麵掃量了一番,眼見連孫紹宗都在角落裏站著,卻果然不見賈璉的蹤影,那狐疑便化作了濃濃的不安。


  隻是如今她也不好隨便抽身,於是隻好又折了回去。


  剛進門,便見幾個丫鬟婆子正想扶寶玉起來,立刻遷怒的喝罵道:“不長眼的東西!你們也不瞧瞧,寶兄弟如今這模樣還能走的了路麽?還不快進去把那藤屜子春凳抬出來!”


  幾個身子骨健碩的婆子,慌忙去裏間抬了張春凳出來,臨時充作擔架,前呼後擁的把寶玉抬到了賈母房中。


  卻說著一路之上,王熙鳳便不住的四下裏掃量,然而直到把賈寶玉安置妥當了,卻仍不見璉二爺的人影——錯非是在做什麽背人的事情,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沒得著消息?

  這般想著,王熙鳳心下愈發的煩躁起來,再加上這一路緊趕慢趕的,不由又沁出一身的香汗,那粉腮上更是火炭似的紅燙。


  旁人都在關注賈寶玉,隻那大丫鬟鴛鴦最是眼尖,瞧見王熙鳳似有些不對,忙悄聲跟賈母說了。


  “璉兒媳婦。”


  賈母這才抹了眼淚過來,滿嘴的埋怨道:“你這病還沒好呢,跟著我們折騰什麽?快快快,趕緊扶了你們奶奶回去,讓她好生將養著。”


  若換了平時,王熙鳳八成要逞強留下來主事。


  但如今她隻想查清楚,賈璉到底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醃髒事,因此便順水推舟,讓平兒與小紅攙著出了賈母的院子。


  到了外麵,王熙鳳一把便搡開了小紅,疾言厲色的吩咐道:“去!把周瑞夫婦給我找來,就說咱家招賊了,讓他準備好棍棒、繩索,與我一起拿賊去!”


  以前這夫妻二人起了衝突,平兒少不得要勸解幾句,可她如今一顆心早係在了孫紹宗身上,又惱賈璉前日胡亂與孫紹宗起了衝突。


  故而非但不勸,反而提醒道:“興兒近幾日正領人在園子裏補種果樹,並未跟在二爺身邊——不過二爺的事情,斷瞞不過他!”


  王熙鳳聞言,便又喝令周瑞不用急著趕過來,先去大觀園裏把那興兒綁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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