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歸故裏
在上飛機前,我給蘇哲打了通電話,讓他接機。
下飛機,蘇點點一身潮牌運動服,戴著一個小墨鏡,手拎著兒童行李箱,好奇的轉著小腦袋四下環顧。
“蘇沫,這裏就是你從小生活的地方啊!”
“嗯,怎麽樣?還不錯吧?”
蘇點點仰著小脖子看我,“霍衍從小也在這裏生活?”
“是啊!怎麽了?”看著她幾乎皺在一起的小臉,我總覺得她沒憋著什麽好話。
果然,蘇點點長歎口氣,“我在學校的時候常聽老師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你說,你們倆都在一個地方長大,怎麽差距這麽大?”
我,“……”
老實說,從蘇點點會說話到現在,我想揍她的頻率越來越高,尤其是最近。
蘇點點搖頭晃腦的發表著評論,我懶得理她,直到聽到蘇哲喊我名字,才伸出腿,用腳尖踢了踢蘇點點的行李箱,“喂,要走了,記得喊人。”
我大步走向蘇哲,淺笑,莫名鼻子一酸,但又強忍住。
“蘇哲。”站在我身側的蘇點點開口,打破了我跟蘇哲三十年來少有的溫馨,主動把手裏的行李箱遞出,待蘇哲接過,耍酷似的取下自己戴著的墨鏡,伸手,“你好,我是蘇點點,名義上,是你外甥女。”
“名義上?”蘇哲懵圈。
“嗯,因為在智商上,我完全碾壓你!”蘇點點雙手環胸,傲嬌到不行。
蘇哲,“……”
我當初回來的時候就應該把臭屁蘇點點留在雄安,帶著她回來,簡直就是給我添堵!
回家的路上,蘇點點又問了蘇哲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蘇哲跟她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蘇點點搖頭晃腦,“可悲啊,可悲。”
到家,蘇太太正坐在沙發上抹眼淚,看到我,也不知是動怒還是激動,把手裏攥著擦過眼淚、鼻涕的紙巾朝我重重一扔。
蘇太太實在高估了一張紙巾的重量,她奮力一扔,紙巾隻在空中劃過一小抹弧度,便飄飄灑灑的落在了地上。
蘇點點站在玄關處,用胖乎乎的小手捂著嘴笑出了聲。
蘇太太正在傷心欲絕的氣頭上,沒理會蘇點點的無理取鬧,看著我帶著哭腔開口,“你爸去警局了,自首。”
“嗯!”我應聲,換鞋,走進,徑直往臥室方向走。
“嗯?蘇沫,我說你爸去警局自首了,你居然就這樣簡簡單單一個‘嗯’?”蘇太太被我的冷淡態度氣的不輕,跟在我身後進臥室,看著我把行李箱放在角落,氣呼呼的喘息,“你怎麽不把行李箱裏麵的衣服拿出來放衣櫃?你還要走?”
我回頭,看蘇太太,還沒開口,蘇太太已經繼續哭鬧,“蘇沫,你到底還有沒有點良心?你爸都進警局了,你居然還想著要走?你爸這麽做到底是為了誰?你心裏怎麽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老蘇這麽做是為了誰?
為了我?
那我遠走他鄉這麽多年又是為了誰?
吃飽了撐的?
我握行李箱的手一鬆,咣當一聲,臥室的氣氛瞬間死一樣的寂靜。
見狀,蘇太太似乎也從自己剛才的話裏尋思過味來,表情不太自然的看向了別處,半晌,嘴裏嘟囔的問了句,“要吃飯嗎?我做你愛吃的炸醬麵。”
我沒吭聲,蘇點點看了眼我們倆之間的氣氛,小聲說道,“姥姥,吃炸雞腿可以嗎?奧爾良味道的。”
“好,好。”蘇太太順勢找到了台階下,忙不迭走出了我房間。
這間臥室,從我嫁給霍衍開始,就再沒住過,這次回來的倉促,原本以為這裏會落滿了灰塵,現在一看,跟幾年前一模一樣。
蘇太太離開,蘇哲站在門口一臉尷尬,走進,抱起蘇點點,看著我寬慰,“媽不是那個意思,你該知道的,她就是太擔心咱爸。”
“嗯。”我應聲,在床邊坐了會兒,從兜裏摸出一根煙,掀眼皮看蘇哲,“有打火機嗎?我的打火機坐飛機的時候過安檢扔了。”
蘇哲手伸進兜裏,準備掏出,又看了眼他懷裏的蘇點點,“孩子還在這兒。”
“那你帶她出去。”我下了逐客令,伸出手,待蘇哲把打火機放進我掌心,剔他一眼,示意他出去。
三年不見,蘇太太兩鬢已經泛了白,看得出,她這三年來沒少操心,蘇哲看著成熟了,但是沒以前的可愛勁,說話做事太過畏頭畏尾,老蘇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評價過他,做事太過張前顧後,成不了太大氣候。
一根煙抽完,我心裏浮躁的情緒也平複了大半,沒吃晚飯,跟蘇哲說了一聲,直接開了他的車去警局。
因為有陳森的關係,我很順利見到了老蘇。
三年時間,他瘦若皮包骨頭,我跟他在陳森特殊安排的休息室對坐了許久,開口,“看起來恢複的還不錯。”
“還行。”老蘇聲音沙啞,說的時候語速放的很慢,不像是故意,像是那場病留下的後遺症。
我心倏然緊了下,嘴角扯出一抹笑,“你說你,都這麽大年紀了,沒事跑這地方做什麽?家裏好好呆著養老不好?”
“我……逃避了一輩子,我不能……讓我女兒為了我……在外東躲西藏……一輩子……,我……”老蘇磕磕絆絆,半天說不全一句話。
“律師請了嗎?”我打斷他的話,心裏難受。
我不想聽老蘇說話,他一開口,我感覺自己肝抽的都疼。
“請了,你媽給我……請的。”老蘇接話,說完,怕我擔心,又補了句,“好的。”
我低頭,看著我們倆之間的桌麵,默聲了會兒,掏出手機給廖名禮打了通電話。
“蘇姐。”
“名禮,到白城來一趟,替我打一場官司。”
“好。”
我跟廖名禮通電話簡明扼要,或許是因為三年在我們彼此最難的日子裏曾一起共患難,所以,客套的話不用多說,彼此心裏都懂。
掛斷廖名禮電話,老蘇眼巴巴的看著我,“不用,有律師。”
“我朋友,免費的。”我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
老蘇沒吭聲,低下頭,過了約莫有五分鍾左右,緩緩抬頭,“沫沫,對不起。”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隻剩歸途。
我恨過老蘇,從在麗江見到他的那天起,恨到什麽程度,我一時間也說不清,反正,是挺恨的。
那個時候我甚至還大逆不道的想過,他還不如死了幹淨,但現在一想,有些想笑,還好,他活著。
餘下的時間,老蘇結結巴巴的問了我一些三年來在雄安的生活瑣事,說起蘇點點,老蘇一臉慈愛,“點點很可愛。”
我笑,“還行,皮的很。”
“跟你小時候一樣,那個時候……你……總不聽話……挨打……我護著你。”說起我小時候,老蘇陷入回憶,唇角掀起笑意。
小時候的事情,我記得。
我那個時候的卻皮的很,比起蘇點點,有過之而無不及,每次蘇太太從拍賣會上競拍回古董花瓶,我總是會找各種理由砸碎,最後再推到蘇哲身上。
相比我而言,小時的蘇哲其實還滿聽話的,總是替我背黑鍋。
想起小時候,我不由得笑出聲,“我媽不喜歡我,是應該的。”
聞言,老蘇臉色突然一變,伸出手,想摸我的臉,又怯怯收回,“不是你的錯,你媽不喜歡你,是我的錯……”
老蘇失魂落魄,深深的看我一眼,“如果這次爸坐牢了,你跟你媽、還有蘇哲,都別太難過,這都是我做的孽,我活該的。”
我嘴角動動,想說了點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
從警局出來,我站在警局門口歎息,麵前突然被遞過來一根煙,我抬眼,陳森痞氣的叼著一根香煙看我,“回來了?雄安那個地方怎麽樣?”
為結果煙,沒點,捏著手裏把玩,“不錯,青山綠水,很美。”
“人呢?”陳森明顯不信。
“民風淳樸、熱情。”我繼續胡編亂造。
陳森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是廖涵啊?”
我雙手插兜,指腹跟指腹間摩挲香煙,揉碎了,煙絲落在褲兜裏。
“廖涵這三年來,還好嗎?”我看向陳森。
“好!”陳森伸了個懶腰,“除了不正式接受我,一天到晚總是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試探我,其他的,好的不能再好。”
“三年了,還像當初那樣愛她?”我提唇淺笑。
“當然啊!”陳森落眼在我身上,宛如看傻子一樣,“你跟霍衍都三十年了還不膩歪,我們倆才幾天時間?”
“我們兩現在才三十好嗎?”我笑,糾正陳森的誇張。
陳森吊兒郎當的接話,“不是說你們倆剛出生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彼此嗎?也算是一見鍾情吧?”
陳森長情,我替廖涵感到開心,如果不是一堆破事壓著,我是應該去見見廖涵的,看看那個傻姑娘,三年不見,變成了什麽樣子。
我跟陳森站在警局外吹風、閑聊,突然一個不明物體朝我麵門砸來,我閃躲及時,但那個東西還是落在了我身上。
我低頭,看西服,蹙眉。
腥味,焦黃——臭了的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