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之路(第一更)
臨近最後一輪比賽, 阿洛幾乎天天都要在少年宮不斷練琴,為此於老師還特地幫忙為鍾家在附近找了個親戚家的小房子租住,時間短租金又廉價, 好方便阿洛練琴。
少年宮裏練琴的也不止阿洛,還有其他入圍比賽的學生。於老師雖然最為重視鍾秀,但在指導其他學生的比賽曲目上也很盡心, 幫忙挑出問題缺陷。
阿洛再見到宋曼青時, 她不似往日驕傲的小孔雀模樣,反倒目光有些躲閃,看來她對她父母所做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
因為阿洛成績最好, 所以練習鋼琴的時間段也排在前麵。她的比賽曲目早就報了上去, 《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
這是首高難度的鋼琴曲,對演奏者的指法技巧水平和音樂表現力要求很高。於靜在聽過她彈了一次後, 也分外有信心不僅能打動評委,也能迅速與其他選手拉開差距, 難以超越。
以阿洛過目不忘的能力, 所有的曲譜看一遍便都記下了, 彈奏的時候也完全可以脫離琴譜自如彈奏。
悠揚動人的琴聲前奏剛起,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於老師麵露疑惑, 鍾秀的彈奏一向很穩很完美,幾乎不曾出現這樣的失誤。
阿洛臉色冷冷的,語氣卻很平靜,“於老師, 你過來看一下吧。”
原身擁有絕對音感, 對一切聲音都很敏感,在阿洛和原身身體融合後, 這份天賦更是到達了難以想象的驚人高度。當她彈琴時,掩蓋在琴聲下出現哪怕再細微的一絲聲音不對,她也會注意到。
若還是原身那個一心隻有練琴單純的小姑娘,或許不會多想,但阿洛在發現的第一瞬間便立刻停了下來,然後仔細回憶著琴鍵出現怪異的地方,找到了鋼琴上倒數第六個黑鍵。
於靜走到鋼琴架邊,隻見阿洛指著這處地方,篤定道,“聲音不對,這裏藏了什麽東西。”
聽到這話於靜臉色立刻就變了,也沒有不相信鍾秀,轉頭讓一個學生趕快去主任那找人了。
不多時,常見的那位身材肥胖的少年宮主任就帶著個專業修鋼琴的工人來了,他以為是鋼琴壞了,不免抬起袖子擦了擦汗,這鋼琴可是從市裏買來的,可貴著呢。能修最好,不能修還要再買一架新的,少年宮賬上也是要出大血的。
修鋼琴的工人戴著手套拆卸鋼琴後很快找出了問題,就在阿洛指出的那處鋼琴黑鍵的縫隙裏倒放著一個鋒利又堅硬的刀片。
那是專門的美術刀片。
所有人看到這幕都炸開了,吵吵嚷嚷一片,無論是於老師還是少年宮的主任,神色都格外不好。而阿洛有意看向人群中的宋曼青,她的小臉蒼白的可怕,有些顯眼。
主任還有些猶豫,擔心這事鬧大對少年宮名聲不好,而於老師已經堅持要報警了。不知道誰進了少年宮的練琴房,在鋼琴裏放了這樣危險的東西,用心實在太惡毒可怕了。
兩人爭論了一下,主任還是妥協了,畢竟這麽多學生都看到了,想瞞也瞞不住,恐怕家長們還會質疑少年宮的安全問題,還不如讓警察過來查一下,把人找出來,畢竟這已經是蓄謀犯罪了。
於老師心裏已經有了懷疑,這刀片應該就是衝著鍾秀來的。
因為唯有她練習的比賽曲目會彈到這個琴鍵,而且還是最高.潮部分的旋律,意味著鍾秀在彈奏時會重重地摁下琴鍵,一旦碰到藏在琴鍵中鋒利的美術刀片會發生什麽,幾乎不言而喻。
麵對旁人議論紛紛,還有些異樣的目光,宋曼青渾身都在發抖,她想起來今天清晨父親出門買回來的一盒美術刀片,似乎明白了什麽。父親還問過她關於比賽曲目的事,還有練琴時間段次序。
警察到來後簡單查問了一下,又取走了作為凶器的證物。很遺憾的是,少年宮教室這裏沒有安裝監控,平時雖然到點就鎖門,但是每天來往人流量也不小,要想查到是誰在鋼琴裏放了危險的刀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曼青也在警察盤查詢問的對象中,但她什麽都不敢說,更不知道自己家已經上了警察劃分的重點懷疑對象。
當然受懷疑的不止是宋曼青,還有懷疑其他參賽選手的,畢竟少了鍾秀這位妥妥能晉級的選手,其他人也都多了一絲機會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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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鍾大山和鍾粱來少年宮接阿洛時,於老師也將這事跟他們說了。
這陣子因為擔心被盯上還有後手,鍾家都每天護送閨女,生怕出什麽意外。沒想到背後下手的人這麽狠毒,暗地裏在少年宮做出這種事來。
“沒有監控,現在還查不到是誰幹的。”於老師心裏愧疚,麵上臉色發白,不僅是氣的,更是嚇的後怕。那美術刀片就夾在琴鍵裏,而且還是練習曲譜最**的部分,相當重的一個音,真的彈下去,鍾秀的手就徹底毀了。
相比起後怕不已的老師和父親哥哥他們,阿洛顯然鎮定得多,甚至再重新換了一架鋼琴後彈奏比賽曲目,依舊發揮完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看著沉浸在音樂中心無旁騖的學生,於老師心情好了很多,沒有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就好。
鍾大山父子倆反正就懷疑和指使陳東買名額的是同一人,這些也得告訴警察,為此鍾粱特地跑了一趟縣裏的派出所。另外於老師也幫忙趕緊跟比賽組委會反映了這件事。
離市賽最後一輪也就兩天了,來了不少省市局的領導還有各大音樂藝術高校的教授老師,其中也有於靜在省音樂高校認識的老師,找的就是這關係,也就迅速報到了主辦方最高層那裏。
這件事立刻受到了不小的重視,不僅是因為這場比賽關係的意義影響重大,也因為鍾秀在前麵兩場賽事表現得太耀眼了,哪怕最後省賽沒能奪冠,也有不少藝術高校瞄上了這個音樂天才苗子,連她比賽的錄像現在都送回到了幾家學校裏。可想而知她有多受到關注。
現在居然有人為了爭名奪利想下毒手,毀了這個在眾人心目中的音樂天才,怎麽會不令他們氣憤。
縣裏的公安局很快就接到上頭的要求,嚴查這件事。
宋家那邊也有警察登門了,若是鍾秀無法正常出席比賽,那麽從動機還是受益者來說,宋曼青都可能是最大受益者。
雖然警察也很懷疑宋家,但宋曼青也是參賽選手,上頭的要求既要嚴查,又不能破壞了這場重要賽事,影響其他選手的情緒。
所以這場上門調查進行的並不順利,尤其是宋父難纏的很,還沒問幾句話,動不動就說我女兒要練琴了,再問下去就耽誤他女兒練琴,要是毀了他女兒的比賽誰來承擔責任。
麵對這麽胡攪蠻纏的家長,警察也有些無奈,隻好先行離開,等比賽結束後再好好調查清楚。
而警察一走關上門,色厲內荏的宋父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癱坐在沙發上,他是昏了頭孤注一擲才想到偷偷在少年宮練習的鋼琴裏放刀片。
雖然宋父做事謹慎,小心著沒留下什麽指紋,但是未必查不到他頭上來。別忘了,還有一個陳東被拘在局子裏呢,要是讓警察查到了陳東和宋家的關係,那這些事就能串連起來,他又怎麽可能逃得掉。
到時候他的工作,全家的臉麵都要沒了。
此時的宋父就如同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不僅傾家蕩產,還背上了越來越多的債務,連下半生都押在了賭桌上。
宋母從警察登門開始,就心慌意亂的,現在更是忍不住說道,“要不我們出去躲一段時間……”
宋父喘著粗氣惡狠狠地打斷了她的話,“這事和我們沒關係。”
“等曼青贏了比賽,一切就好了。等我們出國了,誰也查不了我們了。”宋父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不斷念道。宋母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無助地哭出聲來。
――――
市賽最後一輪在音樂廳大禮堂舉辦,十八位選手與陪同的家長監護人都早早到達會場準備就緒。
當阿洛出現的時候,更是備受矚目,不少選手和家長望向她的眼神都是充滿豔羨的。
盡管同樣入圍,但她的演奏水平明顯是遠遠高出其他同輩選手的,不然評委們不會果斷給出了近乎滿分的評分。別說第二名宋曼青的成績與她相比是斷崖式差距,她一人的光芒仿佛就掩蓋下了其他所有選手。
聽聞有人在比賽前故意謀害鍾秀,甚至想毀了她的手,其他選手和家長心驚之餘,心中未免沒有一點別的想法。
因為賽前選手中發生的事,組委會對比賽場地還有所用的鋼琴再三檢查,連今日安保也加強了許多。要是比賽過程出了什麽狀況,那就真的是天大的醜聞了。
前麵兩位選手都是在少年宮上課的,知道阿洛選擇的比賽曲目難度遠超過他們,也見識過她將那首經典鋼琴曲演繹得是如何完美動人的,基本上冠軍除了她沒有別人了,在阿洛出場之前表演至少還免了些壓力。
這樣一想,兩位選手心情輕鬆不少,沒什麽心理負擔的反而發揮出了最好的水準。
主持人帶著笑容念道,“下一位選手,鍾秀。”
阿洛終於登上了原主錯過的舞台,也會為原主完成她的所有心願遺憾。
她選擇彈奏的《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也是原主曾刻苦努力為比賽準備的曲目。
這首完成時間為世紀開始節點的作品,亦是二十世紀音樂創作史中不朽的豐碑,哪怕一百多年後仍然具有著強大魔力以及中外廣泛的聽眾群,凡是深入鋼琴這門音樂藝術的人都不會忘記這首鋼琴曲。
當阿洛按下琴鍵那一瞬間開始,便將在場所有觀眾拉入了這個夢幻的精神世界中,如橄攬胡般的憂鬱畫卷,緩緩展開,同鍾聲一般灰暗而沉重的和弦,就像是經曆人生低穀陷入憂鬱的拉赫瑪尼諾夫,又帶著無限的張力,覆蓋到每個聽眾的所有神經。
琴聲卻又在肅穆舒緩的節奏中進入了第二樂章,那是富有幻想,希望和快樂的畫麵,仿佛乘著風,向著光的彼方而去,無論哪裏都能到達一般,自由地向著更高處伸展。
如同一條悠悠的河,向著遠方流去,澄淨的水波在陽光下閃動著明麗的光輝,溫柔得如同一場舊夢,撫慰著聽眾的心靈。
在她的琴聲中,能看得到世上所有的美好,一切都顯得這樣溫柔,仿佛沐浴著晨曦。
就在所有人都沉醉在第二樂章的柔美之中時,琴聲節奏開始變快,像暴風驟雨般的華彩衝刷著整個精神世界,倒映出無數的斑斕赫絢麗,那是無與倫比的美。
評委和聽眾屏住呼吸,少女纖細的手指在黑白鋼琴鍵上跳躍,技巧冷靜而華麗,變幻多端的音色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最後在宏偉的大音階中燦爛的落幕。
演奏結束,阿洛起身,場內掌聲如雷鳴般響起。
她會是當之無愧的冠軍,評委們臉上無不是激動熱情的神色,她擁有如此驚人的天賦,絕對是為音樂而生。與她的演奏相比,其他人仿佛是音樂世界裏還在牙牙學語的稚兒。
掌聲經久不息。
評委們有誌一同的打出最高分,他們仿佛在見證著一位驚才絕豔的音樂新星在國內冉冉升起。不,也許不止是國內,更有可能走向世界舞台。
而台下的選手,無不臉色灰敗失落,甚至有的萌生退意。鍾秀的表演將他們所有人都襯得黯淡無光,仿佛在告訴他們天才與普通人的差距,她是那樣的優秀出色,耀眼奪目。
在聽過她的琴聲後,再上台演奏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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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回到後台,鍾粱還是鼓掌鼓得最響的,微黑的臉龐都激動得有些紅了。
望著不遠處的宋家父女,阿洛目光一凝,繼而笑了,對鍾粱說,“大哥,我早上吃的有點多,想去上個廁所。”
鍾粱沒忘記父親的叮囑,盡管小妹已經比完賽了,還是很在意她的安全,“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留在這幫我看其他人的表演成績吧,我很快就回來。”阿洛笑了笑,離開了後台。
阿洛先去了一趟廁所,出來後卻沒有直接回禮堂,而是逛起了音樂廳大樓,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從小在農村長大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女孩。
也許是因為禮堂正在舉行比賽,外麵音樂廳大樓裏的人並不多。阿洛走走停停忽然被樓梯間上方的壁畫給吸引了,目不轉睛地看了起來,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身後慢慢靠近的危險。
當少年宮藏在鋼琴裏的美術刀被發現,還有警察找上門後,宋父就處於恐懼不安中,他已經是站在懸崖邊上的人了,隨時都可能會掉下去。
宋父心裏仿佛有一個惡魔般的聲音在不斷回響,隻要鍾秀這個第一名不在了,他的女兒就能成為冠軍了。
貪婪惡意在心頭瘋狂滋長,但就在靠近女孩的那一瞬間女孩卻突然回過頭,那白淨的臉上露出笑容,眸子裏卻冰冷幽深,刹那間宋父渾身發抖,內心充滿了恐懼和狠戾,而他的手已經下意識地用力推了過去。
下一刻,就有人從長長的樓梯滾了下去,發出重重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