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人之福(第二更)

  待好友到來之後, 安玄公掩飾不住的炫耀起了自己的孫女。


  哪怕是個女子也勝過許多世家大族吹捧的麒麟兒,精通醫道書法琴藝不說,誰能一手創建書院和書樓, 而且辦的這麽漂亮。


  眾好友也祝賀他後繼有人,不用擔心以後無人撐起辛氏。


  書院建成後,由安玄公取名為無涯書院, 意為學海無涯。在於雲集天下才學之士, 不分貴族寒門,隻選超卓學子。


  因為安玄公的盛名,想要入書院的天下學子絡繹不絕, 包括江南的各大世家高門, 也想將家中子孫送進書院受安玄公教導,何況還有諸多其他大儒名士。


  然而書院初創時, 阿洛便如劍宗立下了許多院規,因地製宜刪改些許後也足足有一千多條。


  比如入書院者不得攜帶仆婢女, 一切事務都由自己所做。光是這點便足以將大半紈絝子弟刷下去了。


  阿洛有意將書院作為她培植的勢力, 自然是希望能納入各色各樣的人才, 而非那些無所事事的膏粱子弟。


  這也正合安玄公的心意,他也希望自己的書院是個教書育人的清靜地方,能為天下間更多出身貧苦而有才學之人提供一席讀書之地。


  不但如此還有極為嚴苛的入學試, 層層篩選,到最後書院第一屆僅有七十九名學生達到標準。


  而藏書樓一公開,更是震驚世人,安玄公竟舍得將辛氏一族所有藏書拿出供世人任意觀閱, 這是何等心胸氣魄。


  先不說誰有安玄公這份心胸和決心, 單這份財力底蘊便世間少有。也就是辛氏人丁凋零,能作主的不過安玄公與辛盈二人, 如何對待辛氏藏書也是自己的意願,旁人無法置喙。


  晉陽翠竹林間,


  王九郎和好友藍衣文士議論起藏書樓和書院之事,他以折扇敲手心,真心感歎道,“不愧是安玄公,此舉必定名傳後世。”


  藍衣文士搖了搖頭,“這你倒是說錯了,並非安玄公一人功勞,我聽說這書院和藏書樓皆由安玄公之孫,辛盈辛小姐一手創立打理。”


  王九郎驚訝了一下,聞此言也不免對那位辛小姐生出好奇之心來。


  “辛小姐實乃當世奇女子也。”藍衣文士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笑道,“聽聞你琴絕的名聲已然被辛小姐奪去了。”


  王九郎俊眉微抽了一下,“不過是些虛名罷了。”


  藍衣文士心下忍笑,分明是在意的很,哪怕王九郎再放浪不羈,但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領域被別人超越了過去,也不會無動於衷的。不過這次藍衣文士也是來與王九郎告辭作別的。


  “聽聞無涯書院初創,正是缺用人之際的時候,我已經打包好了行禮準備啟程前往。”


  藍衣文士不禁露出一絲崇拜之色,“即便不能聘上書院的夫子,我也希望能拜訪一下安玄公。”


  王九郎心念一轉,也想去看看那對天下人開放的藏書樓會是何等模樣。


  *

  而經過建書院和書樓的事後,安玄公放手任她所為,辛氏的資源人脈幾乎也都交到了阿洛手上。


  阿洛還準備讓書院開設武課,通過辛氏的勢力尋找合適人選。


  當世樓觀道傳人蘇霧,字鴻雪。聽聞自幼天資聰慧,被樓觀道觀主收為弟子,年紀輕輕劍術便冠絕於世。


  阿洛看到這不免起了興趣,她也很想知道這個世界劍術最高層次是什麽樣的。再說了,這不正是她所需要的人選麽。


  那奉命收集情報的辛氏下屬匯報時,卻是遲疑了一下,“蘇霧出身樓觀道,且備受重視,連權貴都難以請動。小姐若是想將他聘來書院,恐怕不一定能成事。”


  當今朝廷對佛道二教態度都比較好,樓觀道更是現在道教第一大派,源遠流長。


  辛氏是很壕氣不錯,但是數朝都為皇室供奉的樓觀道會缺錢麽,也不會為普通的名利所動。


  難以打動啊,那不知道真揍一頓能不能把人拖回來,阿洛在心裏想道。當然她也不便真動手,怕破壞辛盈的人設。


  阿洛隻好暫擱下心思,轉而揮筆寫了一份道經心法以及邀約書信送到樓觀道,以此作為聘請為武課老師的厚禮。


  幾日後,

  一年紀不過二十,身著深藍色道袍的青年便來到了無涯書院門口。他的衣衫和佩劍都很樸素,但氣質淡泊寧靜,隱含高華氣度,姿容清俊無垢,就算一身平常的布衣,由他來穿,也令人望之忘俗。


  就憑阿洛送去的道經心法,別說蘇霧了,就是樓觀道的觀主,都能引過來。不過阿洛也沒有聽說,樓觀道觀主的劍術比他徒弟高。


  人弄來了,一方麵是可以充當武課的先生,另一方麵也是為阿洛自己展露劍術尋到了理由。


  樓觀道觀主若是知道阿洛是這般想法,恐怕早就哭暈在觀內了。


  要知道阿洛命人送來的那本手抄道經心法,在樓觀道內部掀起多麽驚天動地的風浪,經再三確認,乃是正統玄門正宗的無上道經心法,其珍貴程度不可估量,以致於觀主不得不將自己心愛的徒弟忍痛送了過來。


  其實當書院的武課先生,倒也沒什麽,雖然對於道教第一大派樓觀道的傳人來說是大材小用了些,但真正令觀主憂心忡忡的是,寫這份邀請書信的乃是一位女子,還是安玄公的孫女。


  聽聞有才又有貌,善醫術且琴藝書法雙絕,這樣一位窈窕淑女,突然來信還準備了如此珍貴讓人無法拒絕的厚禮,點名要讓他生的清俊光風霽月的天才弟子去書院授課。


  這不免讓樓觀道的觀主腦補了些,一邊教內對這份正統玄門正宗的道經心法視若珍寶,甚至還想著辛氏這樣傳承數百年的大族,會不會還有不少。


  另一邊觀主在送徒弟臨行前不斷明示暗示給他灌輸修身持正,年輕美貌女子最為可怕需當遠離這樣的想法,免得這個天賜的修道苗子一去不複返,動了心不願出家修道了。


  阿洛還不知道自己隨手所為,還引出了不小的事來。


  順便樓觀道還幫忙搞定了皇家那邊對無涯書院和藏書樓的態度,官麵上的關係幾乎一路暢通。加上蘇霧腰間佩劍,一頭烏發在頭頂挽了個發髻作道士打扮,看打扮與上世的劍宗弟子有些像。這些令阿洛對書院新來的劍術師傅,稍稍多了一絲好感。


  “蘇道長。”


  青年亦拱手行了一禮,“蘇霧見過辛小姐,家師還讓我轉達一聲,感謝辛小姐贈書之恩。”


  他音色朗潤,氣度飄渺,


  阿洛微微笑了笑,“能請到蘇道長來授課,也是書院之福。”


  她原不過想找個劍術先生,現在看來蘇霧此人可用的價值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蘇霧自幼在山上長大,對於人情世故其實一點都不通,好在他素來說話少,別人也不會輕易發現。


  想起來之前師門長輩的教誨重托,他微抿了抿唇,如何能得到更多的道家典籍呢,


  蘇霧想了想,在書院盡心盡力好好表現應該可以吧。


  聽聞當代樓觀道傳人蘇霧也被請入了書院,擔任劍術師傅,世人更加轟動了。有安玄公坐鎮,又有眾多大儒名士,連武課都是蘇霧蘇道長這等級別的人物。


  建立不久的無涯書院迅速成了天下學子心目中的向學之處。


  *

  而另一邊王九郎與好友也來到了江南。琴絕名號被奪一事,他嘴上說的灑脫,心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畢竟他還未曾真正聽過那位辛小姐的琴音。


  可若直接登門拜訪或是邀約比鬥,難免有失君子風度,思來想去,他最後琢磨出了一種特別方式。


  數日後,王九郎在讓人打聽過後,特意在辛府去往書院的必經之路郊野處,芳草萋萋,夕陽西下,背對著道路撫琴一曲。


  他彈奏的是先輩名家的琴曲《龍泉吟》。


  琴音清透不散,韻味悠長,古有名劍墜泉,如明珠蒙塵一般,世間寶物沉寂悲鳴,等待一朝拂拭,塵盡光生。


  前音猶嫋,後音繼至,仿佛流水疾徐相繼,泠泠錚錚。


  與此同時,一架印有辛氏家族徽記的馬車遠遠揚鞭駛來,王九郎身邊侍立的奴仆張望著,麵上露出喜意。


  公子要等的人到了。


  可是那車駕聽到這郊外動人琴音,竟無半分停留,車軲轆滾滾徑直從旁邊過去了。


  奴仆眼睜睜地看著,一時竟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再看向公子,仍俯首低眉,閉目撥弄著琴弦,自我沉浸在意境之中。


  公子最不喜歡別人打斷他的琴音,奴仆忍了許久等到王九郎一曲終,才敢弱弱道,“公子,辛小姐的車駕已經遠走了。”


  “……”王九郎卡殼了,這和他想象的以琴會友場景不一樣啊,才反應過來的確四周無人,“你說什麽。”


  “那她有沒有停下來?”王九郎試圖再自我掙紮安慰一下,說不定人家是有要事,所以遺憾不能聽完他的琴音就先走了。


  奴仆看著他黑沉沉的臉色,終究是不敢說謊,“……沒有。”


  王九郎:“……”


  比起一較琴藝高低勝負,更讓人挫敗的是,他焚香沐浴精心準備甚至超常發揮地彈奏一曲,而對方停也未停地便走過去了,這般無視,無疑是對他的最大羞辱。


  羞憤不甘等種種情緒交織之下,王九郎竟往無涯書院追了過去,心中滿是意氣,想要問一問那位傳聞中的辛小姐,他的琴音難道就那般不堪入耳麽。


  也不知道王九郎是不是心情激動之下,連騎馬的速度都快得嚇人,竟生生在無涯書院外趕上了辛氏的馬車。


  車駕停在書院門口,一如雪凝霜的手掀起簾子,亦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清澈沉靜如水,仿佛能照見萬物。


  王九郎對上她的目光,腦袋“懵”的一聲,人也是僵住了,這位就是傳聞中的辛小姐。


  他白皙如玉的臉龐,以一種清晰可見的速度,“唰”的紅了個徹底。


  阿洛探身走出車廂,眉目清淡,看向他問道,“你是誰?”


  因騎馬趕來顯得樣子十分狼狽,聲音也隨胸腔中咯噔直跳的心,變得磕磕絆絆起來了,“在――在下王九郎。”


  阿洛倒聽說過琅琊王氏有個王九郎,看年紀樣貌也許就是眼前人,秉著世家虛偽的交往禮儀,阿洛態度還算友好地問了一下,“那你是有何事?”


  “我……琴藝不錯,可不可以進書院?”王九郎腦子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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