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死後之事
季槿進門的時候,心中早就做了一番猜想,覺得種氏無外乎兩個反應,第一就是和他一樣猜疑、憤怒、傷感,第二則是輕信了柳照影,抱著她痛哭流涕。
但是他進門的時候,完全沒有見到這其中之一的場麵。
兩個人竟然隻是各自坐在座位上喝茶,看起來很是溫馨平和。
季槿:“?”
為什麽會這樣?
他錯過了什麽嗎?
“母親,這……”
種氏見他傻站著,不滿地看他一眼:“過來跟姐姐道歉。”
季槿心中其實已經大半相信柳照影了,可是油然而生的別扭還是讓他想抬一下杠:
“不用再確認一下嗎?母親。”
種氏道:“世上哪有做娘的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倒是你……”
意味深長的一眼,季槿覺得他被自己親娘嫌棄了。
種氏也知道,季槿有時候不夠聰明,性格也不堪承受一家之主,可是季家已無人,他逃脫不得這樣的責任。
她歎了口氣,這一歎氣,讓季槿更加汗毛倒豎。
再去打量柳照影,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好戲一般,就和小時候一樣,她惡劣的、最大的愛好就是看他出醜。
季槿耳朵有點紅了,但心底漫延的喜悅讓他自己也無所適從,隻能猶豫地叫了聲:“姐。”
柳照影其實很理解他的心態,他們分別時他還是個孩子,一別幾年,即便她以原本的麵貌回來,姐弟之間也比不得幼時了,到如今地步,她本就不渴望兩人親密無間,還似以往般沒有分寸,因此說道:
“如今我的身份不能公開,你我之間稱呼名字就好,才不會引人懷疑。”
季槿點頭同意了。
種氏和柳照影不是尋常女子,這場認親也沒有傳統戲文、話本、故事裏的淒風苦雨,他們很快地就進入了各自的角色。
種氏將姐弟二人帶到了祠堂,柳照影為祖先,尤其是父親和大哥上了香,見到最邊上擺著她自己的牌位。
因是未嫁身死,她的牌位比尋常的小一圈,且木色也有不同,若換了旁人家,這樣的女兒是根本沒有資格享受供奉的。
她一怔,想來這世上自己拜自己的也是少數,手裏這香舉著倒是有些無從下手了。
種氏伸手將這牌位拿了下來,捧在手裏,說道:“沒想到還有能將它撤下來的一天,老天待我還存一絲善意。罷了,去鬼門關走一趟,你這孩子便注定是長壽的,近幾十年是用不到它了。”
柳照影有點好笑,她母親一直都是個頗另類的人,但很快她又肅容,正經問種氏:“母親,當時宮裏究竟是如何交代我的死因的?每一個細節,我都想知道。”
種氏點點頭,示意季槿去拿些東西。
她望著那些牌位和祠堂裏的長明燈,目光放空,沉靜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隻道:
“如今你已回來,那些牛鬼蛇神、蟑螂老鼠,還往哪裏去藏,我必將他們一一揪出來出來,血債血償,為我的女兒報仇!”
種氏是延州無人不知的鐵娘子,如今燈火映著她眼裏的光芒,將她並不十分美豔的臉鍍地格外熠熠生輝,氣勢逼人。
柳照影是第一次在自己的母親眼中看到這種殺意和決心,她明白過來,看來宮裏給母親的解釋一直都不讓她相信,她大概也沒有放棄過尋找自己死亡的真相,但礙於身陷邊境,無法查證。
但她回來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仿佛一股暖流淌過心田,這是她的家人,從來沒有放棄過她的家人。
她何其有幸呢,此時她並不是一個人,她擁有了最不用擔心的、堅實的後背,哪怕父兄已逝,她的母親和弟弟,也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強悍存在。
……
季槿很快回來,帶來了一個上鎖的匣子,那鎖頭的鑰匙一直是種氏親自保管的。
這裏麵放的,都是季如蕙的遺物。
當日福安公主殺了季如蕙之後,宮裏自然不可能不幫她善後,這一點柳照影早就想到了。
而被推出來的替罪羊,則是一位姓龔的籍籍無名的貴人。
自然,這位龔貴人在被交代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具屍首了,至於她為何要殺柳照影,也是因為家族宿怨,她的兄長曾經在西北軍中任職,後來因執法不公、貪汙軍餉被季彪革職查辦了。
有因有果,有始有終,無懈可擊。
皇帝親自擬了聖旨安撫季家,表達了沉痛和對季家的同情,並且賜了許多金銀財寶。
而和聖旨、遺物、賞賜一並回到西北的,還有季如蕙的骨灰,因屍體無法耽擱在路上這麽久的時間,隻能在京城火化。
種氏最後等到的,就是這個。
她恨得咬牙,恨自己全被蒙在鼓裏,卻連女兒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當時季如蕙帶入京城的親近心腹,兩個丫鬟一個奶娘皆已滅口,隻剩個狄婆婆被送回來,一問三不知,甚至胡說了很多話,可將這老婆子如此供著,兜兜轉轉她竟還來害柳照影,真是不得不感歎的孽緣。
種氏冷笑道:“那龔貴人是庶女出身,她從前在家時就被她兄長欺負大的,怎會為了他來害季家人?用上如此拙劣的借口,說明他們也實在找不出別的替罪羊了!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們怎麽想,隻要封住天下人之口就行了。”
以種氏的智慧,很快就能推測到季如蕙之死多半是皇家所為,她氣得齒冷,可是她沒有任何證據和線索。
柳照影歎氣:“我在宮中不願與人多來往,這龔貴人是個性軟之人,見我算半個同鄉,便時常來找我說話,卻不想這倒給了旁人誣陷的機會。”
好好的一條命,如此輕鬆地就被抹去了。
若她能與自己保持距離,可能也不會被害。
知道真正的凶手是福安公主趙嘉祐後,種氏和季槿並不意外,顯然他們多半也早就懷疑過了。
“這天家!”種氏拍著桌子,雙目怒氣燃燒“每回都是如此,都是如此,從你大哥,到你……以賜婚為名,行要挾監視之實,他們到底還要害我幾個兒女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