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神州起波瀾 第七章、初長成
第二日,孔林去拜訪了“瓦釜殿”的孟邱孟夫子。孟夫子為人剛正,不苟言笑,在學宮中主管負責戒律、治安的律堂。
孟夫子還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癖好——音韻,尤好編鍾、簫鼓。他所撰寫的《音律啟蒙》被神州內眾多學宮選為選為音樂課的教材。
無人知道那日在殿中發生了什麽,隻知那日,速來嚴肅的孟夫子罕見地將孔林白鈺二人笑臉相送至地三重門外。
並且,那日瓦釜殿也走了水……
第三日,二人去了薑夫子的“貫日殿”。二人離去時,向來脾氣暴躁,快人快語的薑夫子拉著二人說了許久的悄悄話……
隻是,貫日殿也走了水……
第四日……
第五日……
到了第六日,孔林拉著白鈺推開門正要出去,被門口一大幫提著水桶的律堂弟子嚇了一跳。
“祭酒,你今日要去哪個殿?”為首的一名弟子苦笑著問道。
孔林罕見地老臉一紅,他身後的白鈺則怯生生地探出半個腦袋。
“不去了不去了,今天哪也不去,就在我這梧桐院裏。你們都散了吧!”
眾弟子長出一口氣,他們每日救火,著實有些累壞了。這幾日學宮失火的次數比最近百年加起來還多。
一個時辰後。
“不好啦,梧桐院著火啦!”
眾弟子……
半個月後,孔林帶白鈺拜訪了學宮內幾乎所有德高望重的夫子。整個學宮也都知道,祭酒帶回來一隻聰慧到可怕的小狐狸。
對於白鈺,學宮的輿論是好奇多過抵觸。
“聽說那個叫白鈺的小狐狸連薑夫子都讚不絕口啊!”
“孔祭酒的眼光能差?你看孔武孔雀雖然不精學術,但在法術之道可是天賦過人啊!”
“那他會不會是下任祭酒啊?”
當然,其中也有對白鈺不滿的聲音,其中,以律堂弟子最甚。
“可能,等不到他長大,咱們的學宮先給他燒沒了!”
“別的天分強不強不知道,放火的天分可是一絕!”
這些,孔林心知肚明。
是夜,酒足飯飽,孔林一拍筷子,暢快地大笑。
“鳳儀,你不知道那幫老家夥的臉色多好笑!”
鳳儀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盈盈地笑。
“那是自然,白鈺天分之高,連我也汗顏!真不知為何上天對他如此垂憐!”
“狐族本就聰慧,九尾天狐更是聰慧中的聰慧!就如鳳儀你天生氣運加身,走在路邊都能撿到‘天儀’這樣的寶劍!”
“那我怎生倒黴地遇到了你!”鳳儀調侃。
孔林哈哈一笑,一旁的孔雀兒卻忍不住地翻白眼。
“你們繼續,我帶小鈺洗澡去!”說罷,抱著白鈺走了。
“大武,還吃什麽,快來幫忙!”孔雀兒叫走了還在埋頭大吃的孔武。
“哦哦!”孔武抱著飯碗走了,隻留下鳳儀孔林二人。
“白鈺之事,當真已經妥了?”
“妥得不能再妥了,就算我要送他走,那幫老頭子也會攔著!”
孔林又收起笑臉,嚴肅起來。
“在白鈺十七歲之前,不要再教他任何法術!”
“哦?為何?你不怕浪費他的天賦嗎?”
“以他的天賦,早十幾年與晚十幾年學完全沒什麽區別。我擔心反倒是的是他學得太快,道心不穩誕生心魔;亦或是走上邪途,為神州之大不幸。如無舵之舟,縱然乘風破浪,但最終免不了觸礁沉亡。我要先教他天文地理、經史子集乃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鑄他溫良恭儉之心性根基。道心穩固,再修行法術,如登通衢而事半功倍。將來縱有外物移心變情,總還有改過的機會。”
對白鈺的教育方式,孔林早有想法。這幾日在學宮內的走動,讓這個想法更加明晰起來。
白鈺放火燒屋,實為無心之舉,就如尋常小孩打個水漂、丟個石頭一般,畢竟他才出世一個月,內心並無善惡之分。若將來好生教導,必定不會再犯。
而若為此而苛責他,難免激起他心中不忿,或許會在其心中留下一片陰影。
故而孔林自罰一年束脩用來補償各位遭了毒手的夫子,而未因此責罵白鈺。
“若此時教他法術,就如同給小孩子一把絕世神兵,傷人亦傷己。”
“你說得對。但要防住孔雀兒,她那性子,肯定會偷偷教白鈺一些不該學的東西!”
鳳儀補充,她太了解孔雀兒的心性了。
孔林深以為然。
七日後,學宮舉辦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儀式,慶祝祭酒收下這個天賦過人的關門弟子,神州大大小小的學宮紛紛隨禮祝賀,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還親自到訪。甚至還有不少上門想結娃娃親的,不過被孔林以“婚姻大事,須讓他自己做主”為由一一謝絕。
中州學宮的孔祭酒收了個狐妖弟子的消息傳到民間,還引起了一陣轟動。叫好者有之,唱衰者亦有之,個中辯爭,不值一一列舉。
寒來暑往,冬去春歸。眨眼間,梧桐院裏的修竹便白了十七次頭。
這十七年裏,除了孔雀兒偷偷教了白鈺一個禦風術外,白鈺果真再未學過任何一個法術。當然孔雀兒也因此被孔林關了好幾天禁閉。
第一年,白鈺學句讀訓詁,音韻蒙誦,禮義廉恥。
第二年,學星宿天文。學成,能占星測位,明察時變。
第三年,學地理水文農時。學成,能識百穀,辯百江,分百山。
第四年,學丹青之術;第五年,學五音十二律;第六年開始,學諸子百家,經史子集。
……
這十七年,白鈺並非全由孔林一人教導,而是拜遍了幾乎整個學宮的夫子,
每一個教過白鈺的夫子都會驚歎白鈺的天賦,大呼學宮之幸,神州之幸。
觸類旁通,舉一反三。這樣的學生誰不喜歡,誰不寵愛?
律堂的弟子就不喜歡。
這十七年,學宮大大小小的火災數以千計,讓原本清閑的律堂弟子疲於奔命,苦不堪言。荀夫子不得不采購了一千口水缸置於學宮各處,以便及時救火。律堂甚至還組織弟子學習了喚雨術等水屬性的法術。
總算白鈺漸漸長大,心性變得成熟,火災次數也越來越少。
隻是學宮裏,總會有人少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清晨,朝陽未起,薄霧未散,一些慵懶的弟子還在安睡,而勤奮的弟子已經開始行色匆匆地去做早課了。
“站住!”
一個麵目俊秀的少年領著一幫律堂弟子從弟子起居的“明珠殿”蜂擁而出,各自還拿著掃把、拖把之類的東西。
少年原本還算清秀的麵目此刻顯得有些猙獰。
“他們一定還在附近,給我搜!”少年咬牙切齒。
“方師兄,他們到底拿了你什麽東西?”後麵一個律堂弟子發問。
“是啊師兄,他們雖然總幹些雞鳴狗盜之事,但總會把東西還回來的。如果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就算了吧!等他們自己還回來就行了。”
少年語塞。
“總之是很重要的東西。若你們能幫我捉住他們,我請你們去‘一杯海’快活!”少年鐵了心要讓他們吃點苦頭。
學宮並不限製弟子人生自由,可隨時下山。而真心求學的人也不願下山,沾染紅塵濁氣。
這幾個弟子顯然年輕,還貪戀紅塵酒色,一陣歡呼後,更加賣力地搜尋起來。
一個眼尖兒的弟子覷見遠遠地有一個魁梧的身影走來,大叫起來。
“孔武!他一定知道他們在哪!”
“對!他們仨就是一夥兒的!”
眾人咋咋呼呼擁了上去,將一臉懵的孔武圍在中間。
“孔武!我來問你,你可看見孔雀兒和白鈺二人往哪裏去了!”那個方姓的弟子喝問。
孔武眨了眨眼,一指東方。
“孔武說在東邊,那他們一定在西邊!”
“對,走!去西邊搜!”
一群人又咋咋呼呼地往西邊去了,留下孔武在原地無辜的撓了撓頭。
這次他們真的在東邊啊……
學宮正中,鍾樓之巔。
“哈哈哈哈,原來方遒師兄暗戀玉真師妹,哈哈哈笑死我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正捧著一張薄薄的信紙,笑得前仰後合。
“我看看我看看!”一個頎長的白色身影一把奪過信紙,一本正經地學著方遒的語氣念起來。
“咳咳,玉真師妹,見信如晤!距上次見你,已有七日又六個時辰。看不見你的每一刻,我都心如刀割……噗哈哈哈笑死我了!”白色的身影讀了不到兩句,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兩人,正是孔雀兒與白鈺。此刻,兩人正麵對東方,相依著坐在鍾樓樓頂的鬥拱上,衣衫飄飄。
孔雀兒本體是一隻五色的雀兒,天性最喜歡呆在高處。鍾樓是學院最高的地方,也是孔雀兒最喜歡來的地方。
十七年的時光,在孔雀兒身上並未留下太多痕跡,隻不過從原來十三四歲的模樣,變成了十五六歲的模樣。那雙靈動的大眼還是那麽忽閃忽閃。
而同樣的時間,在白鈺身上發生的變化可以用天翻地覆來形容。原本豆丁大的小屁孩,已長成了一個英俊瀟灑的美少年,九條狐尾也不見了。隻見白鈺麵若敷粉,唇若朱砂,兩道筆直的劍眉直插入鬢,英氣逼人。一雙眸子如當空烈日,目光灼灼。此刻他正勾著嘴角,眼中笑意彌漫,這幅狂狷不羈的模樣,不知能得讓多少懷春少女驚聲尖叫。
“讓我來!”孔雀兒奪過信紙,也一本正經地繼續念到。
“你的眼,是我獨倚危樓,可望不可及的星辰。你的眉,是我漫步煙雨,隱約朦朧的青山……署名是……呃?念真,一個愛慕玉真的人?”孔雀兒被這肉麻的情話膩歪地不輕,更被最後的署名給結結實實驚到了。
旁邊的白鈺一邊聽孔雀兒念,一邊狂笑,差點從鬥拱上跌下去。
“咳咳,小鈺,看完方師兄文采斐然的情書,你有什麽想法嗎?”孔雀兒還沒從這肉麻的情書裏緩過來。
“方師兄用情至深,我們做師弟師妹的,當然要幫他!”
白鈺雖比孔雀兒小十幾歲,但博覽群書。論起心性,還是白鈺要成熟一些,鬼點子也多一些。
當即,兩人開始激烈地討論如何幫助方師兄奪取芳心。
恍惚間,一輪金色的朝日從東方天空攀了上來,千萬道光芒刺透薄霧,撒向學宮重重疊疊的簷角鬥拱,遠遠望去如金色的海濤,波瀾壯闊,神聖莊嚴。
鍾樓最底層,黃鍾悠然長鳴。還在路上的弟子驟然加快了步伐,該上課了。
鍾聲驚醒了沉浸在討論中的二人。
學宮弟子除了每旬可休息一日外,必須每日上課。
“呀,該上課了!今天再遲到要被師傅關禁閉了”孔雀兒輕呼,又撒嬌似地抱住白鈺的胳膊。
“小鈺鈺!”
白鈺在半年前便學完了所有的課程,已是個可以自行研究學問的博士生,按理可以不用上課。但他還是每日陪孔雀兒聽課,權當換個地方打瞌睡。而孔武,早已放棄學業,專心修習法術了。
白鈺無奈,微微俯身。
“上來!”
孔雀兒歡呼一聲,一雙藕臂從後麵挽上白鈺脖子,雙腳一瞪,整個嬌軀便趴在了白鈺的背上。
“抓緊了!”
白鈺低喝一聲,足尖發力,身形迎著旭日激射而出,穿過一片未散的薄霧後,已化作一隻巨大的九尾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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