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無所有,連她也走了
慕雲深聽完醫生所言後,強自鎮定。
沒過一會兒,戴著氧氣罩的慕夫人被從手術室推出,慕雲深連忙走上去,他來得匆忙,額上此時還有幾滴熱汗滲出。
“想要說什麽就及時說吧,病人可能撐不了太久。”醫生在一旁歎息道。
慕夫人被推入重症病房,約莫過了半小時她蘇醒了。
她保養得宜的鵝蛋臉上充滿了紅潤,是一種不正常的暈紅,眸子黑而亮,好像被雨水洗刷過一遍。
醫生說,你母親腦受了大震蕩,腦溢血,而且肋骨戳破了腸道,手術成功的幾率幾乎為零,好好準備後事。
“雲深……我兒……”慕雲深俯下身子,湊到她的身前,才能勉強聽見她在呢喃什麽。
“我在,媽,我在這……”慕雲深握住慕夫人微涼的雙手,這一雙手雖然保養得意,但是摸起來還是能感受到飽經風霜。
慕夫人看著快要而立之年的慕雲深,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虛弱的笑容,她輕聲說:“幫我……慕衡……離婚……”
慕雲深聞言,仔細咀嚼了這幾個關鍵詞的意思,又確認性的看了一眼慕夫人,她已經消耗了全部的生命力,連再說一句話都難受得緊,隻能對慕雲深掀了掀眼皮。
大量的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她張了張嘴,慕雲深紅著眼眶,緊握她的雙手。
“兒子……你……幸福……”
慕雲深點著頭,哽咽道:“我會的,你放心。你別走好不好,你還沒看我和夏天的婚禮,別走好不好……”
“對……”慕夫人的眸子裏失去了神采,被他握住的手漸漸失去了溫度,往下邊垂去。
“不……不……不……”慕雲深哀嚎,他無力的癱倒在病床邊,將腦袋埋入充滿了消毒水的病床枕套上。
慕衡站在慕雲深的身後,一直靜靜的看著他們母子的最後交流,看見慕夫人沒了生機,他輕輕的擦拭掉眼角將要掉落的淚水,木著臉癱在了病房裏的椅子上。
慕雲深抽噎了約莫半刻鍾,他梳理好自己的情緒,想起了母親最後的遺言交代。
他走到慕衡的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問:“媽說要跟你離婚,你有什麽想和我解釋的嗎?慕衡。”
慕雲深沒有了往昔的尊敬和懼怕,而是正麵直對。
他不僅沒有尊稱慕衡為父親,還直呼其名,可見他內心的憤怒。
慕衡搖了搖頭,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生機,化為了枯朽的腐木,他張了張嘴,說:“好。”
“慕衡,你他媽的給我解釋一句……”慕雲深突然扯住他的衣領,將他拽起來,惡狠狠的對他說。
慕衡蒼白一張老臉,聳搭眼皮,草草的說:“一切都是我的錯……”
……
這個冬天,格外的漫長,格外的寒冷。
慕雲深一個人呆坐在慕家老宅,客廳裏沒有開燈,他讓傭人們放假了,所以偌大的慕家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慕衡不知道去了哪裏。
慕夫人的屍體送去了火化場,慕雲深已經吩咐了人尋了一塊風水墓地,隻等待三天後埋葬。
慕雲深不想理會娛樂報紙是怎麽報道他們家的情況,也不想探究為什麽她逃婚了。
他深愛的女人,在婚禮上一句解釋都沒有,孤身一人離開了他。
慕雲深沒有哪一刻覺得他的人生從最鼎盛的神壇落敗到汙濁的泥地裏,他在泥水裏翻滾,想尋找光明。
可惜,他的光明又在哪裏呢?
他在收拾慕衡書房的時候看到了慕衡的日記,大致猜測出整件事的輪廓。
慕衡啊慕衡,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慕雲深不知道在客廳呆坐了多久,突然,門口傳來一絲細微的動靜,他的瞳孔微微渙散,幾乎是忙不迭的起身,將那個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叫喚出聲——“夏天。”
老管家拿著食盒,打開了客廳的燈,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讓慕雲深眯了眯眸子,俊美的麵龐上閃過失望的神色,他喃喃自語:“管家,是你啊。”
“少爺,你都一天沒吃飯了,吃一點吧?”管家拎著食盒走過來,將食盒裏的粗茶淡飯擺在桌上,語氣憐愛。
慕雲深沒說話,神色冷淡的看著管家。
管家歎了一口氣,說:“少爺,我知道你為夫人的去世傷心,可是你也不能一口飯都不吃啊,你已經好多天沒睡覺了,吃口飯吧?”
慕雲深沒有為他的話動容,甚至連眼皮都沒掀動半分。
“你這樣殘害自己的身子,夫人地下有知的話,會怎麽傷心,你要知道,她往日裏最疼你的……”
慕雲深的眸色暗了暗,拿起了筷子,草草的吃了幾口。
“還有少夫人,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管家憂心忡忡的說。
慕雲深進食的動作頓住了,他放下筷子,低聲喝道:“住口,不要再在我眼前提她。”
管家噤若寒蟬,立馬住口。
等慕雲深用完晚餐,管家動作利索的收拾碗筷。
慕雲深低聲說:“對不起,老管家,我不是有意想要對你發火的。”
“少爺,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這樣,我心裏更難受了。”老管家抹了一下縱橫的老淚,語帶哽咽。
等老管家走後,慕雲深站在他們曾經的新房裏,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飄雪。
雪,又下了。
“噌”的一聲,火光一亮,黑暗中,他點燃了一根香煙,嫋嫋煙霧中,他俊美的麵容被模糊住。
慕雲深看著窗外的落雪,等手上的煙快燒到煙蒂的時候,才掐滅,扔入煙灰缸。
同一個時間段,在四十二公裏外的百裏家的別墅裏。
蘇尋被百裏燁華從海水裏抱出來,蘇尋被他抱出來的一瞬間,為自己辯解道:“我怎麽會想自殺呢?我隻是……沒忍住,又往裏麵走了走。”
百裏燁華聞言,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隻是語調平淡的說:“希望如此。”
蘇尋的小心髒縮了縮。
此時此刻,蘇尋也站在落地窗前,她看著窗外的落雪,抿了抿嘴。
門被敲響,蘇尋說了一聲“請進——”
百裏燁華端著一杯溫熱的牛奶走進來,動作親昵的摟住她的肩膀,安撫道:“乖,喝牛奶晚上好睡覺。”
“我昨晚上又做噩夢了。”蘇尋低聲敘述,臉上的情緒低落。
百裏燁華將她鬢角的碎發綰入耳後,語氣溫和的安撫:“沒事的,她出事隻是一個意外,要算的話也該算在我的頭上,不關你的事。乖,聽話……”
蘇尋聽話將溫熱的牛奶小口小口的抿入嘴中,嘴中很快充滿了牛奶的奶香,但是胃中翻滾的滋味又湧了上來。
最近她總是吃什麽吐什麽,這讓她的精神狀態不太好,身子漸漸消瘦。
蘇尋才喝了三四口,就停止了繼續飲用的動作,她語氣疲倦的說:“可是,她去世了。”
“你想回去陪他?”百裏燁華直擊要害,語氣微冷的問。
蘇尋搖了搖頭,神情落寞的說:“沒有,我知道,我不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不能再給慕雲深任何希望,她間接害死了他的母親,他最尊敬心愛的母親。
而他的父親,曾經害死了她的父母。
他們兩個人本不應該在一起,他們有什麽理由在一起呢?
即使仇恨不在,不互相怨恨,但是,蘇尋害怕慕雲深恨她。
是的,她害怕。
“他很快就要一無所有了。”百裏燁華的語氣裏染上了笑意。
蘇尋皺了皺眉,問:“哥,你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百裏燁華起身,安撫道:“你早點睡,養足精神,慕家的事你不用再管,好好的養胎,有什麽需要就跟他們說,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知道沒?”
蘇尋看著他,半分鍾後才遲疑的點了點頭。
既然百裏燁華不願意說,那麽……
她隻能自己猜測了。
慕夫人的骨灰入土的那一日雪已經停了,可是卻下了一場大雨。
傾盆的大雨中,慕雲深看著骨灰罐被埋入土中,看著墓碑上母親的灰白照片。
身邊的朋友一個個的上前來吊唁,安慰他。
慕雲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應他們每一個人安慰他,吊唁的話語的,他好像被繩子牽住的木偶,整個人都與傾盆大雨化為了一體。
“我的城市下雨了,殊不知,你在的地方有沒有落雨。你是否與我同在,同樣心情低落,恍若木偶,站在墓碑前,看著黑色的雨傘上落下的雨滴,心中不知滋味,悲傷籠罩住自己,好像這雨幕都是自己掉落的淚水。蘇夏天,你在哪裏……”慕雲深恍惚間呢喃出聲。
等到前來吊唁的人都一一離開了,慕雲深還是那亙古不變的姿勢,站在那裏,恍若雕塑。
慕衡去哪裏了?
為什麽不來吊唁?
慕雲深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風好大,雨好大,大風將他黑色的雨傘吹翻,雨水徹徹底底的搭在他黑色的厚款西裝上,雨很大,身上的西裝很快就濕透了。
即便這樣,慕雲深仍然沒有什麽反應,任由冰涼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臉上。
等渾身上下的衣服都濕透了,他才疲憊的合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