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驟雨將歇（上）
轟隆
又是一發炮彈打在了眾人腳邊，激起的爆風甚至吹動了站在最前列數人的衣服，他們的表情終於發生了變化，那是混雜著恐懼以及別的什麽情感的複雜神情。
逃跑吧，像懦夫一樣逃跑吧！
製止了其餘機甲的前進，一次次按動操縱杆上的扳機，讓炮彈在人群周圍“描邊”，一點點的壓迫著人群的神經，如果不擊垮他們心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的話，那麽他依仗的力量所帶來的征服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轟
在他有意的控製下，炮彈落點距離人群又壓進了一些距離，瓦礫和碎石激起，甚至將一名中年男子的額頭打出些許血痕，人群臉上的動搖更甚，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意誌崩潰四散逃竄開來。
然而，他們卻始終沒有後退。
“老李，你不是應該跑了嘛？我看你的腿都在發抖。”
“……如果是之前的我，應該已經跑了吧。”被稱為“老李”的中年人抹了抹額頭上滑落的鮮血，“但是，望著那個幾乎拚上了自己一條性命替我們擋下先前那個孩子，我真的為先前的自己感覺到羞愧。”
“你也知道，就憑我們，也隻能有一起被那東西踩成肉泥這個下場吧。”
“是啊……”想到身邊人描述的場景，老李的身子又顫抖了幾下，但他還是沒有挪動自己的腳步，而是如同一根釘子一般牢牢插在地上，“但是……那個孩子，就比我的孩子稍微大一些……如果讓那個為了保護我們而瀕臨死亡的孩子死在我的前麵，我可能永遠無法在我自己的孩子麵前抬起頭來。”
“我也是一個男人啊！！！”死死盯著麵前耀武揚威的機甲，這個因為恐懼而眼淚鼻涕全部在臉上糊成一團的中年人聲嘶力竭的喊道，“我不是懦夫！！！我也能夠為了我想要保護的東西拚上性命啊！！！！！”
“老李，說得好！！”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後腦勺上，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女哈哈一笑，“但是，有這種覺悟的可不止你們男人啊！我們可是也同樣願意為了保護那個孩子拚上性命！”
摸著有些發疼的腦袋，望著周圍簇擁著自己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一張張麵孔，雖然臉上依舊涕淚橫流，但老李依舊還是咧開嘴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然後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對著那炫耀著自己武力的機甲，豎起了一根筆直的中指，仿佛要將肺裏的濁氣全部吐出來一般高聲喊道:
“放馬過來啊！你這個狗x養的！！！”
“他們心中的勇氣已經被喚起，這是初始的火種……我仿佛看到，這股勇氣會慢慢燎原，把這裏變成一個英雄組成的城市。”黑暗中，不知誰的呢喃聲響起，“那個少年，真的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跡的存在。”
挑釁的話語透過聲音采集器清晰的傳入那個駕駛員的耳中，刹那間，憤怒升騰上來，淹沒了他理智。
停滯了許久的機甲群重新發動了起來，已經被徹底激怒了的他們打算直接衝過去，將那些不知死活的民眾用重達數十噸的機體碾成碎片。
在發動機咆哮般的轟鳴聲中，巨獸組成的鋼鐵洪流朝著手無寸鐵的人群衝去，站在最前麵的老李望著那夾裹著狂風衝過來的機甲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死亡是早已做好的覺悟，他隻希望，自己今天的以卵擊石的送死舉動能在未來，讓自己的孩子為自己感到驕傲，能夠麵對小夥伴們自豪的喊出“我的爸爸是個因為保護他人而死的英雄！”，這樣便足夠了。
雪嵐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從昏迷中悠悠醒來，他自然看到了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群，以及更遠方帶著可怕氣勢衝來的機甲群。
“快……逃……”
從嘶啞的喉嚨中，雪嵐發出了自己都難以聽清的微弱聲音，他焦急的想掙紮起身，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卻連移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不複存在，他隻能絕望的注視著機甲組成的洪流朝著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群湧來。
“可不能讓你在這裏把火種熄滅了啊。”
蒼老的聲音響起，晶瑩的魔力爬上了兩側的建築，在上麵飛速蔓延勾勒出了一個巨大的、不知道鑲嵌了多少術式的玄奧法陣，如同紋身一般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整座大樓。
一道無形的牆壁橫在了人群和機甲集群之中，重達數十噸的機甲絲毫沒有減速的撞了上去，伴隨著可怕的轟鳴聲，粉碎的反而是由鋼鐵之軀構成的機甲。
絢麗的光芒在頭頂亮起，眾人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隻見一個同樣鐫刻了無數繁複術式的巨大法陣如同畫卷一般在空中緩緩展開，如同電弧一般的魔力能量在構成法陣的魔力紋路附近遊動。
然後，巨大的、幾乎能將在場所有人的眼睛晃花的光柱從天而降，火紅的氣浪自被用無形障壁圍住的那片區域升起，厚重的裝甲如同紙糊一般在可怕的衝擊力下被撕裂粉碎，等到光芒散去，隻有一個如同鏡麵般光滑的凹麵留在原來是街道的位置上，無論是瀝青路麵還是機甲都已經不複存在。
“抱歉，我來晚了。”望著下方帶著茫然注視著自己的人群，真正站立於人類之巔的三階大魔導師，法老揮手取消了繪製於天空的法陣，拄著拐杖慢慢的從魔力構成的階梯上走了下來，望了一眼覆蓋了整座城市的半透明護罩外依舊亮著的金色光芒，眯起的眼睛之中微微帶上了些許殺意，“不過我回來了，就代表著這場暴亂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魔力的觸須從法老的體內蔓延出來，沒入了腳下那遍布整座城池的巨大法陣之中，幾乎是在一瞬間，先前那不知道被反抗者們以什麽樣的手段奪走了許久的城防法陣就被重新奪了回來，海量的信息重新湧入位於城內各處的指揮係統之中，
先前雪嵐指揮珊影毀壞的隻是近市中心附近的城防法陣，在外圍區域的法陣重新恢複正常的時候，在內外城區邊緣一直被壓著打的城衛軍們開始吹響反攻號角。
“看樣子，你輸了。”
淩宛珊抬頭望向懸浮在上空的布朗尼，對方的身上依舊一塵不染，相反，她身上卻已經密密麻麻的滿是各式各樣的傷痕，流出的鮮血幾乎在她凹凸有致的身軀上覆蓋上了一層血衣，然而露出勝利者笑容的卻是她。
“殺了你，就不算輸。”
布朗尼將聖劍指向淩宛珊，身周的金色火焰糾纏著在羽翼末端形成一根根尖銳的長槍，帶著能夠扭曲空間的灼熱飛向淩宛珊。
淩宛珊微笑著注視著飛來的長槍，一道由黑暗組成的簾幕從她身下的影子中湧出，將火焰長槍吞沒進去。
仿佛早已預料到一般，以體術而不是火焰見長的布朗尼沒有繼續逼近淩宛珊發動攻擊，而是如同一顆火焰流星一般砸向地麵，將羽翼蘊藏的神焰全部砸向自己影子所處的大地。
轟隆！
地麵開裂，火焰如同噴泉一般從被力量撕裂的大地湧出，隱藏在陰影中的影老眉頭皺了皺，放棄了衝出陰影臉接神焰的打算。
“我會回來的。”
站在噴湧的火焰之中，布朗尼望著淩宛珊，咧嘴露出了一個森然的笑容，然後抬起一隻腳重重踏向地麵。
轟！！
火焰再度衝天而起，布朗尼毫不留戀的借助反衝之力衝上天空，轉瞬變為了天際中的一個小點，曾被譽為薩托裏家族年輕一代領軍人物的他，自然而然不是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蠢貨，一個三階以上的存在鐵了心要走，除非是同境界的數人圍攻才有可能攔下來，先前北歐一方為了圍殺阿斯特賴俄斯足足動用了數名神靈級的女武神，就是這樣還險些讓他逃掉。
法老穩定城內局勢，隻有影老能夠抽得出身前來，淩宛珊也隻能無奈的注視著這個心腹大患揚長而去，對方退得太過果斷，如果能被影老糾纏一會等到法老抽出手來，還是有很大可能將他的性命永遠留在這裏的。
“影老，送我回去吧。”
沒有時間沉浸在沮喪之中了，淩宛珊將紮起來的高馬尾放下，把發箍咬在嘴裏，含糊不清的說。
籠罩在黑袍中的蒼老身影從不遠處的一處陰影中浮現，對淩宛珊點了點頭，然後女孩身下的陰影忽然如同沼澤一般將其吞了進去，等到淩宛珊再睜眼，她已經穿越層層的城防法陣，回到了城主府之中。
“幹得還不錯。”
掃了一眼已經恢複正常的三維地形圖上的戰局，淩宛珊微微頷首，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市中心已經基本被奪回來，內外城區交界處的反擊也已經開始，原本用於分割內外城區的魔力障壁在法老奪回法陣控製權後又重新升起，阻隔了暴徒們的退路。
“其實您也可以去戰場的。”
望了一眼還能正常工作的監控錄像傳來的如同人形核彈般在戰場上肆意揮灑著火力的法老，淩宛珊頭也不回的對著悄無聲息的在自己身後浮現的陰影說，“我這裏已經沒有危險了。”
“不了。”
沙啞的聲音言簡意賅的拒絕了她的提議，淩宛珊也沒有再勉強的意思，而是將目光落向下方已經滿目瘡痍的城市。
這場鬧劇終於可以落下帷幕了。
正當她這麽想的時候，橘紅色的火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之中，僅剩下一半矗立在城主府旁的雙子樓各處開出烈焰的花朵，歪斜著朝著街道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