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離開大牢的路上,杜員外走得很慢,昏暗的燈光撒在他的臉上,造成一派慘白,好不滲人。低著頭,沉思著。如果顧明琴和那個司遠合作成功,那會如何,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麽。一旦司遠有了顧明琴,就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裏,說不準棄車保帥,到時候……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把顧明琴壓下去,不能讓她奪了自己的風頭。有人看上她,那又怎麽樣,說來說去,不過是個女人,比她漂亮的、風情萬種的,要多少有多少。想到這,杜員外突然有了主意,禁不住得意地笑了。顧明琴,你想讓我身敗名裂,那咱們就好好看看,首先身敗名裂的那個人是誰。
監牢裏,司遠似乎也不在意,在草甸上席地而坐,望向對麵的顧明琴。顧明琴卻不理他,隻是回頭,看向對麵監牢裏昏迷不醒的羅藝沙,眉頭蹙起,麵帶焦急之色。看到顧明琴這般無視,司遠略有不滿,輕咳一聲,故意說道:“顧女醫不必憂心,我隻是點了他的穴道,十個時辰以後,人就會自動醒來,而且絕不會有任何異常。”
聽到此話,顧明琴收回思緒,回頭看她:“如果沒猜錯,閣下並非姓司。”
“在下司徒遠。”男子重新來了個自我介紹,隨後又補充了一句,“我們東麗人,大部分是複姓。”
“我們華夏人倒沒什麽複姓。”顧明琴這樣說道。
司徒遠點點頭,關於這一點,他當然清楚,而且是了如指掌。不言其他,接下來就是開門見山:“顧老爺、顧大夫從來沒有和顧女醫你說起過什麽嗎?”
顧明琴平靜地搖搖頭:“沒有,父親去世的時候,我還小。當時父親也沒想到讓我繼承家業,作為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至於叔公,恐怕也是這樣的想法,隻可惜他們兩個都去的太突然了……”
“是啊,的確是太可惜了。”司徒遠微微頷首,不無感慨地說道。
“司徒公子也覺得可惜?”顧明琴微微挑眉,顯然是不相信。顧家梁和顧鑫不就是死在他們的合作者—陳錦顯父女手中?現在覺得可惜,難道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顧明琴的心思,司徒遠看得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顧女醫,我知道,你覺得令尊和顧老爺的死,都是我們暗中策劃。實在是冤枉,三年前,我們隻是委托陳錦顯和令尊洽談,洽談合作計劃,卻不想,這個陳錦顯沉不住氣,直接動手殺人;至於顧老爺子,完全是陳思婉的個人恩怨,與我無關。事後,我已經把她關了禁閉。顧女醫,我可以向你保證,從今以後,那陳思婉絕對不會再度傷害你們顧家的人。”
“可是叔公已經死在她手裏了。”顧明琴聲音低沉,抬起眼皮,冷冷地看著對麵的司徒遠。
“顧女醫想要如何?”
“我們華夏自古以來,有句老話,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顧明琴聲音低沉,眉目低垂,深深地看著對麵那人。
司徒遠仿佛是有點吃驚,向後挪了挪,拉開一定距離,看了她一會,才悠悠地說道:“我勸顧女醫最好不要這麽做,畢竟因為一個女人,逼得一母同胞反目成仇,畢竟不是什麽好事。”
“一母同胞?”顧明琴不解其意,他指的是什麽。
“你的弟弟顧嶽成。”
“他?”顧明琴一陣緊張,難不成一切都是真的?雖未言語,對麵的男子仿佛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衝自己點點頭,說道—
“不錯,你的弟弟確實是在和我們合作,他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從京城,不遠萬裏,來到東麗,隻是為了一個女人。”司徒遠說到這,彎起嘴角,笑了笑,好不輕蔑,隨後又接著說道,“隻可惜他來錯了時間,當時陳思婉被我派出去執行任務了,不在東麗,但是我們還是把他留了下來。不得不承認,你弟弟的確是個人才,翻譯、分析,樣樣拿得起來。陳錦顯多次向我們舉薦他,確實是讓我們刮目相看。這一回,他本來也是打算回到滬城,和陳思婉一起勸服你們,無奈還有其他任務,不得不心痛放棄。”
“如果他來了,看見叔公被陳思婉活活打死,他會如何?”顧明琴抬起眼,反問與他。
“如果顧大公子在此,必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顧明琴輕哼一聲,偏過頭去,顯然是不以為意。
司徒遠看出她的不相信,卻也沒放在心上:“顧女醫,如今你能安安穩穩的待在這個監牢裏,你的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待在顧府,多虧了顧大公子,我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對你以禮相待。但我的時間是有限的,如果你還是什麽也不說的話,那我和顧大公子往日的交情,可是不太夠用的。”
“你想知道什麽?”顧明琴有點疲憊,頭靠在牆上,輕輕地閉上眼睛。
“顧女醫應該明白。”
顧明琴仍舊閉著眼,輕輕搖頭:“叔公、父親去的突然,什麽也沒說;我也是因為這段時間的不尋常,才想到了這個,才開始用心觀察。可觀察了半天,仍沒什麽發現。昨天一天,我跟著你們檢查了一圈,也沒看出什麽端倪,那個密室我也去了,什麽也沒有……”
“可為什麽我覺得那個最重要的秘密還是在密室裏。”
一聽這話,顧明琴睜開眼,對麵的男子悠然自得,仿佛是吃定了自己。這讓顧明琴有些不安,他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相對一會,司徒遠移開目光,還是用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對她說道:“昨日進入密室之時,隻有杜員外、顧女醫兩個人。顧女醫曾經說過,令祖父學過一些五行八卦,如果他真的想掩藏什麽秘密,必然會設置機關。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顧女醫和杜員外都不是同道中人,本人不才,學過一些皮毛,所以……”
司徒遠說完,攤開手心,伸到顧明琴麵前。
“司徒公子想要如何?”
“你們那個老管家顧忠告訴我,密室石門上的鑰匙,現在在你顧女醫的手裏。”
看見他了然的目光,顧明琴心裏緊張更甚,看來是躲不過去了。顧明琴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從衣服裏掏出一把鑰匙,遞向了司徒遠。而就在他將要奪走之時,顧明琴卻是手一縮,退了回來。如己所料,司徒遠看到如此,馬上就變了臉色,臉色陰沉,冷冷地看著自己。
顧明琴不疾不徐,笑著勸慰道:“司徒公子莫急,明琴可以讓你再度搜查密室;隻不過明琴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司徒公子允許明琴陪伴在側……”
“對不起,顧女醫,這樣的要求,在下無法答應。”司徒遠也不著急,隻是如剛才一般,笑盈盈地看著她,“其一,顧女醫上次進入密室,都是一無所獲,在我看來,再沒有進去的必要了;其二,顧女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的為人,我無法相信。萬一你和我一起去,發現了東西,你卻引爆機關,來個玉石俱焚什麽的,可就太不值得了。”
顧明琴笑了,搖搖頭:“司徒公子,你想得太多了。”
“我是個膽小之人,防人之心不可無,沒有絕對的把握,我自是不敢輕舉妄動。”司徒遠如此一說,仿佛果然如此,“顧女醫,我剛才說過,我是看在令弟的麵子上,才這樣心平氣和的和你談判。請你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我沒那麽多時間,我的目的不是殺人,隻是拿東西。顧女醫,隻要我拿到東西,你自然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而且因為令弟,我保證,他日東麗軍隊進入滬城,顧府必然安然無恙,顧氏醫館必然還是方圓百裏、數一數二的救人之地。顧女醫,你覺得如何?”
摩挲著手裏的鑰匙,顧明琴才接著說道:“聽司徒公子的意思,你好像比我都清楚,顧家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這是自然,因為……”提起這事,初時,司徒遠好像是非常得意。但很快,他轉移了話題,得意一笑,“顧女醫,具體如何,你也會非常清楚的,隻要你願意和我們合作……”說罷,似乎趁他不注意,從她手裏奪過鑰匙,舉起來,在她麵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後麵帶笑意,揚長而去。
醒過神來,看著空蕩蕩的手心,東西已經被奪走。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那個東西好在,一時半會的,應該不會被發現。
“顧女醫,顧女醫……”
耳畔傳來急切的呼喚,回頭一看,隻見趙文明扒著柵欄上,熱切地看著自己:“羅大夫情況怎麽樣了?”給明琴關切地問道。
“還有呼吸,應該沒什麽大礙。”趙文明說著,回頭看了眼身後睡得很沉的羅藝沙。再次麵向顧明琴,“你真的把那個秘密告訴他們了,他們可是……”
“祖父和叔公有沒有告訴你們,顧家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聽到此問,趙文明一愣,擰起眉頭,仔細地想想:“沒有,跟著師父他們這麽多年,除了一些特殊的藥方,也沒什麽特別的;何況這藥方,也算不得什麽秘密……顧女醫,你也不知道麽?”
麵對此問,顧明琴輕歎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父親和叔公都是為人所害,死的突然,死之前,身邊隻有凶手,沒有旁人,怎可能留下遺訓?明琴隻是暫時的當家人,不可能完全繼承家業,叔公雖然相信我,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秘密告訴我,隻等著嶽衝長大成人,把家裏的一切交給他,可誰想到……”
說到這,顧明琴閉上眼,又是一陣唉聲歎息。好在,剛才自己留了個心眼,沒有把兩把鑰匙都交給他,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不過,那個司徒遠可不是見財起意、貪婪自私的杜員外,沒那麽容易應付。那個秘密極有可能很快就被他發現了。若是如此,自己該怎麽辦?
想起他剛才的話,玉石俱焚,是個好主意。如果那個東西真的是一個危險之物,讓東麗人得到,會威脅到顧家,威脅到滬城所有人的生命,必要的時候,自己隻能犧牲自己了。以自己一己之力,換來滬城所有人的平安無事,這個買賣,值得。就算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才能說服司徒遠,下一次,讓自己一起去。想著這個問題,顧明琴靠在牆上,久久不能入眠……
顧明琴是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吵醒的,揉揉眼睛,眯起眼睛,耳邊即刻傳來羅藝沙憤怒的聲音—
“你給我滾,馮德明,你現在就滾,有多遠滾多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想讓我屈服於他們,和東麗人合作,下輩子吧。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會和你一樣,卑躬屈膝,去做那無恥小人……”
“羅兄,你我兄弟一場,你怎麽可以……”馮德明麵露苦色,唉聲歎氣,“羅兄,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想想你的子女、你的妻子、母親,他們現在都在那群人手裏,生死未卜。羅兄,那可是你唯一的兒子……”
“就算他們把我的母親、妻兒殺光,我也絕對不會屈服,大不了人頭落地,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羅藝沙昂首挺胸,說的義薄雲天。
“羅兄,你……”馮德明唉聲歎氣的搖頭,似乎在感歎羅藝沙的冥頑不化,隨後又把目標轉向另一個人,“趙兄……”話未說出口,就被對方截住了—
“馮兄,你什麽都不要說了,在這件事上,我和羅兄態度是一樣的,絕不屈服。”趙文明也是態度堅決,“馮兄,這些年來,東麗人在我華夏所作所為,難道你看不出?欺男霸女,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滬城雖然偏僻,可這樣的消息仍是源源不斷。遠的不說,半個月前的安定城被敵國攻破,死亡數十萬人,他們都是無辜的老百姓啊……”
“趙兄、羅兄,你們有所不知,安定城之所以遭遇屠城,完全是因為他們抵死反抗,東麗部隊損失慘重,他們一怒之下……”
“呸……”羅藝沙不等他把話說完,就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敵軍攻入家園,理應奮起反抗、保家衛國,難道還做錯了,難道我們就應該不動一兵一卒,繳械投降?馮德明,你到底是不是華夏族人,到底有沒有一絲絲民族之心,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
“是啊,馮德明,你投敵賣國,到底有沒有羞恥之心?”趙文明此時也附和的問他。
“我沒有羞恥之心,我沒有羞恥之心……”馮德明指著胸口,義憤填膺般的質問著兩個異姓兄弟,“作為兒子、作為丈夫、作為父親,我保護自己的母親、妻兒,我有錯嗎,錯在何處?難道說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兒女被人毆打、妻母被人淩辱,我無動於衷,才算是民族英雄、才算是民族大義嗎?這樣的事,你們做得到嗎,發生在你們身上,你們敢說,你們真的不會屈服嗎?再說了,就是那顧大小姐都被人收買、都在為東麗人做事,你們這般堅持、意義何在,不怕到了最後,就是一場笑話嗎?”
“誰說我被人收買、投靠了敵軍?”
話音剛落,一個慢悠悠地聲音緩緩而起,引得馮德明渾身一顫,猛然間回頭,隻見那顧明琴靠在柵欄旁,唇角微揚,正笑看著自己,眸子裏充滿了輕蔑和嘲諷。
這樣的眼神,讓馮德明有點莫名的緊張,仿佛是被她看透了一切。但很快,他強作鎮定,衝著顧明琴,大聲吼道:“顧明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將顧老爺密室的鑰匙交給了東麗人,果然是婦人之仁、膽小怕事。我當初就說過,決不能把師父幾十年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家業交給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子。隻可惜顧老爺腦子糊塗、受了你的蠱惑、一意孤行。如今,你將顧氏產業悉數賣給敵人,如何對得住師父幾十年來的辛辛苦苦,如何對得住顧老爺對你的信任和栽培。顧氏近百年的家業,終於毀在了你的手裏,你如何對得起顧氏的列祖列宗。”
馮德明因為激動,聲音越來越大,呼吸也變得急促,以至於說完以後,過了好久,情緒才慢慢地恢複,瞪視著顧明琴,顯得義薄雲天。
對於他的恨意,顧明琴自是心中有數,初時不說話,等他安靜下來以後再說。同時她也感覺到另外兩人對自己的質疑,或者是不滿。對此,顧明琴也不馬上說明。隻是等到馮德明的情緒漸漸地平靜了,才悠悠地開了口:“馮德明,難道你真的覺得他司徒遠拿到密室的鑰匙,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了?”
此話一出,馮德明頓時怔住了,就連趙羅二人也是麵麵相覷,一臉驚詫地看著顧明琴。
顧明琴移開目光,再度說道:“雖然我現在都不知道司徒遠要找的東西、或者說是顧家的秘密到底是什麽,但我知道,此物非同小可,若是讓東麗人得到,極有可能華夏滅族。所以,那個秘密的確是在密室裏,不過真正可以打開秘密的鑰匙,仍是在顧明琴的手裏……”
“大小姐,真的?”羅藝沙一聽,不由地眼睛發亮,急忙求證道。
“果然是大小姐,就是不一樣,居然還留一手。”趙文明也豎起了大拇指。
“你說的是真的,那個秘密的鑰匙仍在你手裏?”馮德明試探道。對方閉著眼睛,微微頷首,似乎是篤定。打量她一陣,看不出什麽,馮德明禁不住壓低聲音催促,“趕快把東西交給我。”
“交給你?為何交給你?讓你拿到東麗人麵前,邀功請賞嗎?”顧明琴猛地睜開雙眼,淩厲的目光直射向他。
“你……”指著顧明琴,手哆嗦著,就是說不出話來。
顧明琴卻在此時收回了目光:“馮德明,原來我以為,你隻不過是思想偏見,為人大義應該沒有問題,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卻因為一己之私,通敵賣國、殘害同胞……”
“你以為我想變成這樣嗎……”馮德明眼中噴火,怒視著顧明琴,就要控訴,卻不想,對方卻先一步開了口—
“馮德明,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說,是我這個女人逼得你走上這一步的,對不對?”顧明琴目光炯炯,緊盯著他,一語道破他的心思。
馮德明想要分辨,卻發現無言,她的目光是那麽的明亮,仿佛任何詭辯都可以看破。無言以對,馮德明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哀歎一聲,把頭扭到一邊,眼不見為淨,看她如何得意。
對方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顧明琴似乎不在意,也不看他,把頭轉過來,盯著眼前的牆壁,悠悠地說道:“馮德明,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配做這個顧府的當家人,哪怕我做得再好、再是聲名鵲起,你也不會把我放在眼裏。不為別的,就因為我是個女子。我說得對嗎,馮大夫?”
顧明琴說著,再度回頭看他。
馮德明也睨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牝雞司晨。顧大小姐,你做的太多了。”
“那你告訴我,我該做些什麽,回到家裏,做飯女紅,生兒育女……”顧明琴反問,“你以為我不想如此嗎,我也想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嫁人,若不是父親去的太早……”
“難道顧家就沒有一個男人了嗎,非要你一個女子拋頭露麵、主持家業?”馮德明冷笑。
“那你告訴我,誰適合繼承家業,二叔還是三叔,三叔隻讀聖賢書,顧氏的產業,一竅不通,二叔……”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二老爺雖然頑劣,可如果大小姐肯給他一個機會,二老爺未必不能將顧氏發揚光大。”
“給他機會?這三年來,我給了他無數的機會,可結果怎麽樣?”顧明琴說著,微微閉眼,長歎一聲。抬眼望去,對方即將開口,顧明琴不給他機會,接著往下說,“三年前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休要再提;我們也不說當初你是怎樣聯合杜員外陷害我顧明琴,我們就說說你和那個江捕快一文一武如何聯合起來,害死賀大人,然後又嫁禍於方捕快、最後利用這件事、搜查我顧府、意圖染指我顧氏產業的……”
“顧明琴,你不要血口噴人。”馮德明激動地反駁。
“血口噴人?有人親眼看見,怎會有假?”麵對他的反擊,顧明琴毫無懼色,直接道出,“當日,賀大人察覺出杜員外勾結東麗人,意圖在病人的餐食裏下毒,事實俱在,杜員外百口莫辯。情急之下,杜員外讓你在賀大人的湯藥之中下了劇毒,然後又讓江捕快用劍刺進體內,偽裝成中劍而死的樣子,嫁禍於方捕快……”
“不是這樣的,是江捕快先動了手,我隻是看見……”馮德明緊張萬分,急忙擺擺手,強做分辯。話剛說完,他突然一愣,猛地抬頭,看見顧明琴嘴角的笑意,“你詐我?”
“做賊心虛之人,自然是害怕的。”顧明琴抱起雙臂,笑看著她。
羅藝沙也扒著柵欄上,急切地求證:“馮兄,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是那個杜員外讓江捕快殺了賀大人?這樣的事實,你怎麽不早說啊?”
“如果你早點說出來,大小姐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被關入大牢啊?”趙文明擰起眉頭,好像是失望之極,“馮兄,你好糊塗啊。”
馮德明看看顧明琴,又看看趙羅二人,微微張口,想要分辨、想要解釋,可從何說起啊,有些事,自己也不想啊,可問題是……擰起眉頭,馮德明思量著,該如何把話說出來,如何才能讓趙羅二人相信自己,可在他看來,一切的一切皆是因為顧明琴……
“馬大壯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而死,是你在他的湯藥裏,下了劇毒吧。”
突聽此話,馮德明身體一頓,猛地抬頭,望向顧明琴。抿著唇、蹙著眉,難以置信,而這時,顧明琴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徹底底把自己揭穿了—
“如果我沒猜錯,很早以前,你就開始和東麗人合作了吧?從你自立門戶開始?那馮氏醫館,是東麗人幫你建的吧?”顧明琴話音未落,便聽見“砰”的一聲,對方竟雙膝碰地,跪在了自己麵前—
“我也不想如此啊。”馮德明以頭伏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著。
趙羅二人一見如此,禁不住再次麵麵相覷,不由地抬頭,齊齊看向顧明琴。顧明琴沒說什麽,兩人也不好主動開口。
過了許久,馮德明哭夠了,重新抬頭,看著顧明琴:“顧氏對我有恩,很早以前,我就發過毒誓,不管發生什麽事,隻要他還是顧氏,對於它,我都是不離不棄。而我萬萬沒想到,顧老爺居然有一天主動開口,讓我離開了顧氏;而這一切的一切,根本原因卻是因為你……”
說到這,馮德明伸手指向顧明琴,眼裏寫滿了憤怒和不甘,麵色也變得扭曲,還要把話說下去時,對方就搶先一步,截住了話頭—
“叔公的確是因為我,將你趕走。可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麽?”顧明琴反問,不給他回答的機會,點點頭繼續,“馮德明,我知道你不認同我,想讓我早點嫁人。所以你才想方設法,逼我嫁入杜家。而這個想方設法,就是讓我身敗名裂,讓顧氏蒙羞。且不說我當時是顧氏的當家人、顧氏醫館的顧女醫,就算是普通的顧家女,名聲被毀,顧氏的產業同樣是一落千丈。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我忍氣吞聲嫁了人,這樣的詆毀,恐怕也會讓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而我顧明琴如果一輩子抬不起頭,顧氏也會被人指指點點,落得個教子無方的罵名。明音、嶽衝以後的婚事,都會受到影響。就連你,作為我顧氏的大夫,也會因為這件事被人戳脊梁骨。這難道是你願意看見的結果?”
“這是對顧氏的影響,還有一個,那就是對我自己。”顧明琴說著,深吸一口氣,休息了片刻,再繼續,“杜家娶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我承認,這裏麵有杜公子的一片情意;可更多的是他杜員外的狼子野心。他的目的,是我顧氏的財產、顧氏的產業,是想把所有的一切據為己有。馮德明,你是想讓我讓出這個一家之主的位置,而他杜員外恰恰是想利用我這個當家人的身份,一點點,侵吞我顧氏的產業。如果我真的為了所謂的名譽,同意這門親事,過不了多久,這顧氏醫館就會變成他杜員外的私人財產。而現在,杜員外和東麗人關係密切,到了那個時候,對於顧氏,那就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說到這,顧明琴停了停,回頭看著馮德明,眯起眼睛反問:“馮大夫,你剛才說我將密室的鑰匙交給東麗人,是大逆不道,對不起列祖列宗;那你和杜員外狼狽為奸、詆毀我名聲,逼迫我嫁人,將顧氏所有拱手讓人,豈不是助紂為虐,你對得起祖父當年對你的培育和教導嗎?”
馮德明怔在那裏,突然之間,竟是嚎啕大哭,而後卻又向顧明琴連連磕頭:“顧大小姐,馮某一時糊塗,對不起你啊……”
看著馮德明磕頭如搗,顧明琴禁不住哀歎一聲。此時,磕完了頭,馮德明仍未站起身來,還是和剛才一樣,哭的淚流滿麵、痛徹心扉。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顧明琴心焦起來,畢竟和馮德明說了這麽多,並不是為了聽他懺悔的。“別哭了。”顧明琴低喝一聲,敲了敲麵前的木柵欄。
猛然間,馮德明停住了哭泣,抬眼看著顧明琴,一臉茫然。
“告訴我,賀大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麵對此問,馮德明一愣,回頭看著趙羅二人,二人也是陰沉著臉,望向自己,麵帶敵意。這讓他有些悲哀,定了定神,吸了吸鼻子,然後才說:“具體的,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在這裏照顧著病人,湯藥是杜員外交給我的,他告訴我,死不了人。而我卻知道,抹了藥,時間長了,必然會傷口化膿,越來越嚴重。的確是死不了,但若是想活下去,免不了截肢、缺胳膊斷腿,在所難免……”
“無恥。”再次止不住憤怒,羅藝沙大喝一聲。
“馮兄,你真的給他們用了?”趙文明皺起眉頭,難以置信。
“我是沒辦法啊,我的家人全在他們手裏。如果你們是我……”
“我們沒你那麽無恥。”羅藝沙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你……”馮德明得不到理解,又氣又急。
而就在這時,顧明琴再次開口,問出一句話來:“這件事,老太太知道嗎?”
一聽此話,馮德明愣住了,看著顧明琴,滿臉戒備。顧明琴口中的“老太太”指的是誰,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母親。如果自己的母親知道自己助紂為虐、通敵賣國,不管原因如何,必然不會原諒自己。而且母親對於顧氏,充滿了感激,如若知道自己聯合杜員外,詆毀顧明琴,必然也會氣的七竅生煙,把自己趕出家門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直到現在,顧鑫把自己趕出顧氏這件事,在母親麵前,自己都沒有實話實說。隻說顧老爺看自己資曆夠了,讓自己自立門戶,獨自鍛煉。好在母親常年臥床不起、不問世事,對於具體情況,並不了解,對於自己所言,自然是深信不疑。
而現在,顧明琴提起這件事,目的顯而易見。果然,沒一會,顧明琴又開了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夫人對於這件事,應該是毫不知情。一來,司徒遠作為一個奸細,身份隱秘,自然不會開誠布公,如果他要監視你的家人,一定會做的非常隱蔽,輕易不露麵,就算是出現了,表麵上也會自稱是你的朋友。老人家年紀大了,也不會想太多。”
“其二,雖然見麵不多,對於老人家,我還是了解的。依著老人家對於東麗人獸行的義憤填膺,我覺得她應該是寧死不降。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因為所謂的孝心、向一些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卑躬屈膝,老人家有可能……”
“別說了,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馮德明徹底崩潰,緊閉雙目、拚命地搖頭,似乎不願意 接受這個事實。
對顧明琴來說,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俯下身,蹲在他麵前,隔著柵欄:“馮德明,如果你可以幫我一個忙,我就會幫你在老太太麵前,做出解釋。”
馮德明猛地抬頭:“什麽解釋?”
“忍辱負重,深入虎穴。”
聽到這話,馮德明眯起眼,打量著顧明琴,過了好半天,才開口問道:“你想讓我幹什麽?”
“把杜少航給我找來,我有話和他說。”顧明琴直截了當。對麵,馮德明慢慢地站起身,俯視著自己,似乎是在懷疑。此人心之所想,顧明琴看得一清二楚,慢慢地站起身,悠悠地道,“我想見杜公子,並非是為了兒女情長,也沒時間兒女情長,我隻是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在幹什麽?”
“你想讓杜公子大義滅親?怎麽可能?”馮德明苦笑地搖搖頭,自己果然是高看了顧明琴,到底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以為杜少航喜歡她,就可以為了他揭發自己的父親,這怎麽可能?想當初,陳思婉便是口口聲聲的為了顧嶽成可以放棄一切,可還是沒有出賣自己的父親嗎?
“杜少航和陳思婉不一樣。”
一聽此話,馮德明猛地抬頭,望向顧明琴,不可思議,自己心中所想,她居然知道?
看來自己猜對了,顧明琴暗自慶幸,也不等他說話,自顧自的繼續:“杜公子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他是一個非常單純的人,但這個單純,並非是不明黑白,東麗人的累累罪行,罄竹難書,他非常清楚。我覺得他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一錯再錯。我想試一試,因為他現在是唯一一個我可以見的了麵的人。”
說罷,顧明琴停了停,低下頭去,好像是休息了片刻,重新抬頭,再看向馮德明:“馮大夫,這是我惟一的要求,做不做在你。當然,如果你為了保護你的家人,執意做這個漢賊,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人各有誌。但是我希望你看著往日的情麵上,看在祖父和叔公教導你、父親信任你的情分上,不要把我剛才的話告訴東麗人,就算是最後一點仁至義盡了,好不好?”
說完,看著那馮德明,眸子裏露出懇切的眼神。
四目相對,馮德明明白顧明琴的期待,他不知道如何作答。想起自己年邁的母親、年幼的兒女、惟一的妻子,內心裏充滿了矛盾。眼前的路,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
“明琴……”
聽到熟悉的聲音,顧明琴抬頭,隻見杜少航正由江捕快帶著,站在牢房門口,一臉激動地看著自己,顯得不知所措。此時,江捕快拿出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杜少航立馬衝到自己麵前,握住了自己的手。情況有些突然,顧明琴也是招架不住,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出來,卻不想,對方力量不小,握的顧明琴生疼。顧明琴無法,隻能由著他握住。眼見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顧明琴一陣臉紅,禁不住低下頭去。
“你瘦了。”
溫柔的聲音響起,顧明琴抬頭,剛好對上他深情款款的目光,也有些情不自禁。杜少航果然是愛著自己的,隻是道不同不相謀,緣分已盡啊。正想著,耳邊卻想起他信誓旦旦的聲音—
“我爹說了,隻要你把那個方敏交給你的東西交出來,證明賀大人的死與你無關,這個牢房,你隨時可以離開。”
杜少航眸子裏帶著誠懇,顧明琴自是明白,他是真心誠意為了自己,隻是……
“你真的以為令尊將我打入大牢,是因為方捕快害死了賀大人?”顧明琴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