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節

  林衍道:“林語堂曾言社會十大俗氣,曰‘腰有十文必振衣作響;每與人言必談貴戚;遇美人必急索登床;見問路之人必作傲睨之態;與朋友聚喋喋高吟其酸腐詩文;頭已花白卻喜唱豔曲;施人一惠廣布於眾;與人交談借刁言以逞才;借人之債時其臉如丐,被人索償時其態如王;見人常多蜜語而背地卻常揭人短處。’


  更何況置辦產業乃是最能證明身家的事情,比腰裏有十文錢更值得炫耀,華夏人乃是熱衷群居的人群,向往繁華更是人的共性,為了家人能夠在繁華之地擁有一席之地,俗氣些也可以理解。”


  蔣方略還從沒聽過所謂的“十大俗氣”,聽完愣怔半,大笑起來:“這可真是把人性揭示的夠刻薄的,誒,你還別,總結的真到位,活靈活現的,人才啊人才!”


  話間,車已經開進了區的院牆,這個區挺大,大多是把時間帶建起來的老家屬樓,當時地皮寬鬆,最高隻有五層,當時還是挺時髦的,據能分到這裏的業主,都是當時廠子裏的中層負責人,車間主任以上級別的。


  那些人當年都是風光無限的,經過時光的衝刷,這些人都已經退休,跟這片老樓一樣,斑駁了,褪色了。


  有能力的人在退休後,又被沾金鴿集團金字招牌的眾多私家型肉聯廠返聘,繼續發揮餘熱展現個人能力,更出類拔萃的,自己創業當老板去了。


  如今這裏剩下的,都是安於現狀,拿著退休金過緊巴日子的老人們,老少幾代人擠在一起,所以,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靠這次土地置換,為自己的後輩做最後一次爭取。


  林衍看著這個區,感歎道:“蔣書記你看看,最高五層的筒子樓,樓間距這麽大,占地麵積這麽廣,處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是注定要被淘汰出局的。”


  蔣方略點點頭,還沒話,車前麵忽然橫著竄出來一個身穿白喪服的老頭兒,他披麻戴孝的,身上寫著黑色的大字,瘋了一般衝出來,伸出雙臂攔在汽車麵前。


  司機嚇得一腳急刹車,後排的倆領導還好點,可憐毫無防備的韓穎被衝勁兒一閃,直直的朝車前撞過去,額頭重重撞在前擋風玻璃上,又飛速被安全帶扯回到後麵,捂著額頭眼冒金星的哼唧:“哎呀,疼死了!”


  車裏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個老頭已經開始嘶聲大呼:“老少爺們兒快出來呀,區長來了!”


  很快,也不知道從哪裏,飛跑出許多人來,好似早就做好準備了一般,就把車子圍在中心,連橫幅都扯了起來,白底黑字,觸目驚心的寫到:“黑心商人坑害工人,求青大老爺做主!”


  第89章


  很快,也不知道從哪裏,飛跑出許多人來,好似早就做好準備了一般,就把車子圍在中心,連橫幅都扯了起來,白底黑字,觸目驚心的寫到:“黑心商人坑害工人,求青大老爺做主!”


  林衍發出一聲悠長的喟歎,對蔣方略道:“看到沒,我們來這裏,是上午散會後我臨時起意,中間隻有午飯和短暫午休,這邊卻是早有準備,這螺武區大院呀……從來都不缺聰明人呐!”


  蔣方略懊惱的道:“是呀,這是誰透露的信息,慫恿工人圍困我們倆,這是想要解決問題的態度嗎?”


  林衍道:“誰泄露的並不難查,但也沒必要去查,隻能明,螺武區內部,甚至就在我們常委們中間,並不是人人都希望趕緊解決問題的,非但不希望解決,還巴不得亂子越鬧越大,最好是再引發一場騷亂,至於目的,我想蔣書記肯定比我領悟的更透徹些。”


  蔣方略心裏已經有了印證,卻不能告訴林衍,眼一瞪悻悻的道:“我有自知之明,他們橫幅上的青大老爺肯定是您,曾經的巡查組林組長,現如今的林區長,你還是趕緊下去安撫吧。”


  韓穎捂著腦袋轉過身,一行血跡透過她的手指縫流下來,她滿臉焦灼的道:“林區長,先別下,這些人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別受到攻擊!”


  林衍看韓穎流血了,臉就沉了下來,毅然拉開車門跳下車,車門又關好後他還沒站穩,那個披麻戴孝的老頭就撲過來,猛地撞在林衍身上,把他重重的撞在車門上,門把手把林衍的腰部頂的一陣銳疼。


  那老頭噗通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摟住林衍的雙腿就嚎:“青大老爺,黑心商人要殺我們,求求你給我們這些可憐人做主啊!”


  林衍疼的一腦門汗,強忍著彎下腰去攙扶這個老頭子,嘴裏道:“老同誌,有話站起來慢慢,現在是法治社會,哪裏還有什麽大老爺,咱們有問題就想法子解決,您這種方式對誰都不好。”


  可那老頭非但不起來,反倒墜在地上,一個勁磕頭,磕的梆梆響,林衍死勁拉都拉不起來。


  而且,林衍被那老頭堵在車門上,車的周圍圍滿了人,他想向左向右挪開,不承受都做不到!

  剩下的三個車門都被人頂住根本拉不開,車裏的三個人想幫忙也出不來,林衍就被迫在那裏承受那老頭的磕頭。


  林衍很快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一場有預謀的計劃,他身邊都是人,動也不能動,老頭在他腳邊磕頭,他又拉不起來,若是被人記錄下這一幕,他就成了官僚主義的負麵典型,竟然逼的頭發雪白的老工人跪拜,這個責任他可承受不起。


  現如今的網絡那麽發達,出了事故,出麵解決的領導笑了笑,抬起的胳膊上露出昂貴的手表,都能夠引發一場全社會的譴責熱潮,給冠上“表哥”“表叔”的稱號,最終折戟沉沙,還被千夫所指,縱然不至於遺臭萬年,最起碼被全民憎恨十年八年是毫無懸念的。


  林衍跟自己的車,被層層圍在中間,如同被驚濤駭浪圍困的船,隨時隨地都麵臨滅頂之災,他勃然大怒,狂怒吼道:“給我起來!”


  那老頭被林衍的怒吼嚇得呆愣了一下,林衍趁機抽出另一隻腳,噴火的眼睛逼得側邊的人悄悄退開一點,他才能挪開一步,閃開了車門,蔣方略迅速的鑽出車,站在林衍身邊,給了他有力的支撐,才讓他得以站穩。


  在林衍把第二隻腳從老頭雙臂裏抽出來的時候,那老頭忽然倒在地上翻滾起來,大聲哭喊:“幹部打人啦!當官的打人啦!快救命啊!螺武區的縣太爺踢我這個可憐的老頭子啊!還有沒有理了!”


  正在這是,區外忽然警笛長鳴,人群默契的閃開一條路,一輛警車長驅直入,停在林衍的車跟前,停下後,下來的是宋乾坤。


  地上的老頭子戲精附體一般,爬起來雙膝跪地,一路膝行,額頭青紫,滿臉是淚,混雜著剛剛在地上滾的土,一張布滿褶子的老臉一道灰一道白的,狼狽中透著可憐,撲向宋乾坤。


  到了宋乾坤跟前後,老頭雙手直直伸向空,悲憤的控訴道:“宋局長,您可來了,您剛剛是沒看到啊,螺武區當官的不拿我們工人當人,他們跟黑心商人穿一條褲子,要硬生生逼死我們啊!


  您看看區長大人把我踢的……這要是在六八年,這樣的幹部早就被打倒在地,被人民群眾踏上一萬隻腳了!”


  日期:018-1-1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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