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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忠賢命喪阜城縣

  魏忠賢對自己的前途做了上中下三種預判:一、用哭訴感動崇禎,扳回危局,進而控製崇禎,繼續權傾朝野;二、退而求其次,罷官免爵,告老還鄉,憑著這些年的積蓄,安享榮華;三、盡力避免抄家淩遲,挫骨揚灰。


  出了宮,魏忠賢即在想:“貶往中都鳳陽祖陵司香?哼,跟咱家告老還鄉有啥區別?不,還是有所區別的,告老了,咱家就再無牽掛,而司香卻終究還是皇差,莫非他還想再用咱家?應該是吧,哼,咱家料定,那幫文人一萬年也成不了大器。”


  想著,魏忠賢重又找回了一點兒自信,還欲再想,驀聽有人問:“沒事了嗎?”


  魏忠賢被唬了一跳,忙抬頭來看,卻是他的貼身太監李朝欽,正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咱家終究還是敗落了,唉,人都說樹倒猢猻散,他居然還沒有走!哦,他這是不明情況啊。對了,咱家可不能把情況說的太明了,不然,都走了,咱家一個人怎麽去中都鳳陽?”


  快如閃電地想著,魏忠賢忙隱去臉上因為重又回到現實而泛上來的頹廢,道:“遭了那幫小人的誣陷,還能沒事?還好皇上念舊恩,命咱家去中都鳳陽祖陵司香,這也算是一項榮譽吧。哼,有的人想去,還沒這資格呢。”


  李朝欽習慣了服從,聽他說沒事就隻當沒事,問道:“接下來,咱家該咋辦?”


  “接下來該咋辦?快速離京啊,不然,待他們都知道了消息,豈不……”暗自盤算著,魏忠賢故作鎮靜地反問道:“家裏什麽情況?”


  李朝欽道:“官兵過來抄了家,因此,走了不少人,沒走的還有千餘人吧。”


  “好個挨千刀的崇禎,你夠狠!”魏忠賢暗罵著,嘴上道:“千餘人足夠了,走,帶了他們去裝了金銀財寶,咱家這就上路。”


  說完,見李朝欽一臉不解,道:“狡兔還有三窟呢,更何況咱家哩,咱家有秘密,放心吧,僅這些就足夠咱們這些人享用幾輩子的了。”


  李朝欽知他有手段,聞言,不再多說,忙去招呼了人,跟他去裝了車。


  看著四十輛裝滿了金銀財寶的大車,魏忠賢莫名其妙地湧上了一股興奮,衝李朝欽道:“咱家多少年沒有出京了,不要太悲觀,弄得氣勢些,哼,京城,咱家遲早有一天還要再回來的。”


  跟隨他的這些人不明情況,又都張揚慣了,聽他這樣說,哪能不趾高氣揚起來?

  魏忠賢見自己計策成功,一路上優哉遊哉,漸漸地竟自得起來。


  這一日,行至阜城縣(今河北阜城),魏忠賢突然變得心神不寧起來。


  “怎麽回事?莫非事情又起了變化?不該呀。可是,咱家隻要心神不寧,往往都會有事情發生,崇禎答應繼位的時

  候這樣,有人彈劾咱的時候也這樣,無一不準哪。”


  暗想著,衝向李朝欽道:“天色已晚,今晚就在南關客棧歇了吧。”


  此時,李朝欽剛得到京城埋下的眼線傳過來的情報,正不知該怎麽向他開口,聞言,忙命人安排了,隨他進了房間,又探出頭去看了看,見無人跟來,才關了門道:“京城有消息傳來。”


  他自去坐了,佯作鎮靜地道:“啥消息,如此慌張?”


  李朝欽道:“客氏死了,當天就死了。”


  他登時呆了,半晌,才喃喃自語道:“這個老東西,咋就死了呢?不是說好了要等著咱家的嗎?”說著,已噙了淚,眼前盡是客氏的音容笑貌。


  李朝欽見他總算緩過來了,遲疑著,又道:“還有消息,說皇上出爾反爾又反悔了,命錦衣衛快馬捉拿咱們回去,交由刑部議處。”


  魏忠賢驚問道:“當真?”見李朝欽堅定地點了點頭,再也無心掩飾,嘴裏道著“完了,完了,徹底完了”,繞屋疾走起來。


  正走,外麵突然起了吵鬧聲,忙隨了李朝欽一起通過窗戶向外望去,但見跟隨他的那些士卒們正在哄搶他的金銀珠寶。因為天已黑了下來,他們都舉著火把,已然亂成了一團。


  咋回事呢?原來,他們原就對魏忠賢所說心存懷疑,待見李朝欽神神秘秘地進了魏忠賢的房間,悄悄地跟過來偷聽。聽過之後,知魏忠賢大勢已去,想著自己今後還要享福,誰又不想撈一把再走呢?


  魏忠賢不用猜也知道,但他已無心再去管他們,緩緩地坐到地上,兩眼呆呆地,直到喧囂聲了了,他才衝向坐在自己身邊的李朝欽道:“他們都走了吧,你怎麽還不走?”


  李朝欽道:“沒有九千歲,就沒有奴才的今天,奴才這輩子跟定九千歲了,九千歲到哪兒,奴才就在哪兒。”


  魏忠賢聞言,竟也動了情,難得地過來抱了他,也不說話。


  良久,聞得門外一個書生在唱《桂枝兒》。


  這書生姓白,原是河間府的秀才,那年為圖嘴痛快說了魏忠賢幾句壞話,被人告發前途盡墨。獲知魏忠賢此時來此,不計舊惡,編曲一首,幫其送終。


  魏忠賢不知,不由自主地去聽,但聽這書生唱道:

  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


  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


  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裏,隻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二更時,展轉愁,夢兒難就。


  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稠。


  如今蘆為帷,土為坑,寒風入牖。


  壁穿寒月冷,簷淺夜蛩愁。


  可憐滿枕淒涼也,重起繞房走。


  夜將中,鼓咚咚,更鑼三下。


  夢才成,又驚覺,無限嗟呀。


  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

  九卿稱晚輩,宰相為私衙。


  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城樓上,敲四鼓,星移鬥轉。


  思量起,當日裏,蟒玉朝天。


  如今別龍樓,辭鳳閣,淒淒孤館。


  雞聲茅店裏,月影草橋煙。


  真個目斷長途也,一望一回遠。


  鬧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氣。


  正寒冬,風凜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溫彼此。


  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


  似這般荒涼也,真個不如死!

  魏忠賢邊聽著,往事一件件樁樁全都又浮現到了腦子裏:強迫母親改嫁,賣掉女兒搶奪朋友的情人,出賣自己的恩人把鐵釘釘入楊漣的腦門,把東林黨趕盡殺絕……


  曲事共振,待曲終了,魏忠賢道了聲“罷了”,徑去取了麻繩自盡而死。


  李朝欽見其已死,再無生念,亦自盡於其身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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