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異象
周湄回到老城區以後,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容,看上去心情挺不錯的。
隻不過她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隨意挑挑選了一道道路,一個人自由散漫的走著。
說起來,這也是周湄比較慣常使用的一種調節心情的方式,這方法還是她跟著她師父的時候學來的。
她師父每每心中鬱鬱,就喜歡這樣自由自在的散步,調節一下自己的心情,讓自己的心境不至於因為那些不必要的事情受到幹擾——在旁人看來的散步,有時候對周湄來說,是一種修行。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聖人一天都要反複的反省自己,而周湄同樣如此。倒不是說她的節操有多高尚,隻不過她始終都記得師門諄諄教誨。
玄門中人遠比普通人的危險來的更重。如果凡事都隨心所欲,那遲早是要招來反噬的。
周湄和她老師修行的道同出一脈,卻還是有很多不同的。她修行的是順心意。
什麽是順心意?年輕時候的周湄說過,凡我心之所向,所向披靡。
後來,等到周湄年歲漸長,經曆了世事滄桑,她才覺得年輕時候的話可真是好不瀟灑,仿佛天上地下,眾生芸芸,唯我獨清。隻是她既然入了這紅塵裏,纏了情絲縛,當年所求的東西大概也已成惘然。
周湄是理解剛才燕青雲對她的那種惺惺相惜的態度的,因為時至今日,像他們這些還在追求有情道的人,真的已經是太少太少了。
這樣想著,周湄也不由搖頭笑了笑。
世間諸多不平,即使是她這樣的人,也不能保證說自己完全不會遭到不公,不然她又怎麽會進到青監呢?
周湄搖頭笑了笑,世事難料,福禍相依,如果沒有當初發生的那些事情,後來的周湄也就未必會成為那個為了一個男人千裏奔殺、絕殺仇人的風華絕代的女人。
沒錯,周湄年輕的時候,也的確是是一個不太好相與的人物,鋒芒太盛,棱角畢露。
這樣想著,周湄不由抬頭看了看遠方的天空,老城區臨近青山湖水,周湄她師傅還在世的時候,兩個人就喜歡臨窗而立,觀測天地之形,所以她對這一片是相當熟悉的。
隻不過周湄突然眉頭皺了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現在的山和水,帶著一些暗沉,就好像突然間蒙了一層灰一樣,有一種隱隱的壓抑存在其中。
周湄想了想,隨即便開了天眼。目光所及,陰陽化二氣,有一種黑白之氣不經意間流露。
如果現在有人仔細觀察周湄的雙眼,一定會感到非常的震驚!因為她的那雙眼睛在那一瞬間變得特別的奇異,那麽深邃,裏麵仿佛蘊藏著整個星空,又仿若幽深井水,難以窺測。
周湄微微皺眉,她發現周圍的環境的確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
雖然一般人看不出,但是在吃這碗飯的風水師眼中,好山佳水所在的環境多半是帶著一層淡淡的熒光,這種熒光是天地靈氣匯聚而成,這也是一種相當難得的東西。這也是燕青雲當初會把這兒做遊湖地點的原因。
可是眼下周圍的環境中卻呈現出一種灰色,隻不過這種灰色更像是蔓延而起的,隻是不知道起點在哪裏,是何緣故?
周湄不由擰眉,她的手指快速的掐動起來,無形的靈氣四散,在在紊亂的天氣中蔓摸瓜,尋找她所需要的東西。
天機就好像是一團亂麻、絲線,糾纏不清,無法從這一頭找到另一頭。但周湄的能力就像是一雙纖纖玉手,撥弄著這團絲,在這龐大的絲線網絡中抽絲撥繭。
等到推演結束,周湄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
“天機紊亂,爻出東南,易指六四,天、地、乾……不對,分明是澤、兌,怪哉怪哉!”
周湄覺得這天機似乎被人刻意的蒙蔽過了,好像有什麽東西不讓她查看,這種情況是比較罕見的。
尤其是後世的周湄,在經曆過一次次機遇和變動洗禮後,她的能力在當年已經堪為玄門第一人。除非特別親近的人以外,幾乎很少有什麽是她算不準的,區別隻在於想不想算而已。
周湄不由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怪不得都說俠以武犯禁,果然習慣了強大的力量之後就很難再習慣這種無力的情況。
不過好在周湄也並不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她能夠有這樣一次重生的機會也心滿意足了。
至於,現在推算不出來,接下來應該還會有其他發生,如果與她牽連甚廣,那麽她本身的直覺也會發出警示。所以,她想她不用太過緊張。
於是他也就收斂了麵上的困惑,唇角勾起了慣常的笑容。
有些時候順其自然也未嚐不是一種解決之道。她以前是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有碰見過?再難也能過,即使有些事情提早知道,也未必能夠完全避開。
這樣想著,周湄也就沒有了在臨湖觀景的心情,索性轉身回住所那兒去了。
秦震瀾很明顯還沒有回家,推開門的時候這裏冷冷清清的。
周湄有一瞬間感覺到有些寂寞,她覺得自己還真是挺有意思的,多少年的風風雨雨孑然一身都走過來了,怎麽碰上秦震瀾這個男人就給折了呢?
果然,情之一字從來都不是心所能夠控製的。
不期然的在桌子上看見了一張壓著的紙條,周湄拿起一看上麵的字跡龍飛鳳舞,銀鉤鐵畫,藏鋒折角,隻不過在勾畫處隱隱透出一種淩厲的鋒芒。
這樣的字跡不要太熟悉,周湄以前就見過很多秦震瀾的寫的字,一眼就能夠認出來。
上麵隻寫了四個字:有事,勿念。
周湄記得秦震瀾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留下紙條,所以這是後來派人送過來的?
這樣的認知讓她感到很高興。即使隻是這四個字,她依舊笑的春光燦爛。
她認識秦震瀾很久,她比誰都了解這個男人的冷心冷情,有時候他的離開,如果不是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他從來都不會留下隻言片語。他的來去,就像是一縷風,很難讓人捕捉。
而今天秦震瀾卻給她留下了一張字條,這怎麽能夠讓周湄不感到高興呢?
雖然她和秦震瀾相遇的場景變了,起點變了,最初的故事也變了,但是情節卻依舊如故。秦震瀾還是那個秦震瀾,他依舊會愛上周湄,就像給她留小紙條交代行蹤一樣,從來都隻是周湄的專屬。
周湄抿了抿唇,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種野心的光芒。
她想,秦震瀾,我之於你,就像是天生殘缺的玉玨上的另一半,嚴絲合縫,無比契合!如果不是她命犯五弊三缺,他們之間的八字就是佳偶天成!這樣的兩個人怎麽可能會不互相被吸引呢?!
不過秦震瀾這一走就走了三天,還都是杳無音訊,好在周湄也習慣了秦震瀾的這樣的行蹤,這樣突然沒有消息的日子並沒有太過擔憂。
而第三天的中午,周湄突然接到了一則電話,是包子睿打過來的,說是邀請她去他父親所在的醫院。
周湄想了想,琢磨著那天看到的那些黑氣和包家的情況,也就點頭答應了。
——
包子睿其實內心非常的煎熬,才短短幾天,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臉上就滿是憔悴,眼底青黑,身上都瘦了不少。
也是,這樣的一個少年,本來父母恩愛、家庭富裕、順風順水,眨眼之間家中的頂梁柱父親突然就病倒了,生命垂危,而她的母親匆匆趕回來後,也是難以接受這樣的情況。
一個女強人,愣是哭成了淚人,這讓包子睿感覺自己肩上沉甸甸的。
本來包子睿是並不相信所謂的“奇人”的,因為在他們這一代人的觀念裏,這些大概都是騙子所為。
要不是他反複詢問了自己的發小李裴川,他恐怕也不會選擇打這個電話。
醫院高級病房內,李裴川拍了拍包子睿的肩膀,認真的道,“子睿,你相信我,周大師是真的有本事,你等會兒見到她的時候一定不要失禮!”
包子睿的麵上依舊帶著幾分焦慮,他來回在房間裏走動,頗有幾分坐立不安的樣子。
聞言看了眼自己的發小,雙手忍不住交握,“裴川,真的可靠嗎?醫生都說我爸的病沒辦法了,可是我,我真的不甘心,他怎麽就醒不過來了呢?”
說著,包子睿自己的眼眶就突然紅了。
在包家,從來都是嚴母慈父,他父親在外麵看著很強勢,可是在家裏從來都格外的疼愛自己的老婆兒子。他還記得自己蹣跚學步的時候,他父親就老是喜歡讓他坐在肩膀上;等到他的年紀大了點,跟他父親吵架,哪怕父子倆將桌子拍的“砰砰”響,他也從來不對他動手。
他這樣一個愛他至深的父親,用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擔的偉岸男人,明明前幾天還說不服老,怎麽眨眼間就突然倒下了呢?
一想到那種安定、被父親保護的感覺再也不會有,包子睿的內心就忍不住異常的酸澀。
李裴川何嚐不知道自己發小內心的焦灼?好歹也是多年的朋友。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包子睿隻能勉強笑笑,神色中依舊難掩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