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三屍散人
柳州,依舊屬於大慶西界。
行走號寶船最上層,宗長青和一個銀人盤膝對坐,談笑風生。
這位銀人正是追上來的三屍散人,或者說分身之一。
說實話,當時被飛翅銀屍追上來,滿船的修士內心是忐忑的。
即使欲擒故縱的宗長青也略帶緊張。
三屍散人遙遙對著宗長青說:“道友請留步”
這話讓宗長青有些瘮得慌。
“道友身有不諧,怕是命不久矣。”
第二句話卻讓宗長青有點想笑。
這種江湖話術在世俗都算過時,對一個修身修性又修命的修行者套路安排,可不是侮辱人智商麽!
雖然手段拙劣了些,但宗長青還是在太虛宮同門的擔憂和不解中把這具飛翅銀屍請上行走號的頂層。
頂層是一間三丈見方的軒閣,比從外麵觀測的要大了近倍。這裏是整座行走號飛艦的中樞所在,內中布有空間須彌陣法不足為奇。
飛翅銀屍剛上來時竟然有些拘謹,宗長青很自然就掌握了交流的主動權。
閑聊中,宗長青從三屍散人親述裏得到了不少信息。
這具飛翅銀屍的確是當年三屍散人煉就的三具本命遊屍之一,但它的其實還融合了另外兩具本命遊屍的靛僵本源,這才有了晉升飛翅銀屍的潛力。
當年三屍散人渡劫時有預感宿敵會找上門來,所以早早就留下了後手。他這三具遊屍是以閻冥宗嫡傳秘法《九幽三屍化魂大法》煉製,修煉到最後一步原本就需要三屍合一,進化出遊屍的第二形態。
可惜他在道基之時因罪罰逃離閻冥宗,所得功法不全,在三屍本源融合之時出了點岔子,不但僵身略有瑕疵無法直接進化,連神魂意識都出現少許紊亂,時而呆滯,時而失憶,時而暴躁,時而莫名其妙。
三屍散人久在江湖,自知這樣的狀態破綻極大,很容易被對手乘虛而入,抓去做了靈寵或者靈材,前途堪憂。所以躲過那次仇人的追殺後便找了個地方沉眠修養。
屍修不比人族,本身遊弋六道之外,除了天罪和地陰之力限製,壽元近乎無盡,這一睡便是四五千年。
被幾個道基小散修打攪,實力恢複差不多的前大慶散修第一人暴跳如雷,本想殺雞儆猴,一泄怒火,卻碰上了宗長青的洞璿金光。
宗長青的洞玄金光乃是借助望星台之力,采集天外星光,以太極星元孕育而生。受限於自身境界,它的威力對大修士級數的遊屍並不致命,但它內蘊的陰陽之力對真正身有不諧的三屍散人而言卻如天降甘露,洗練屍身的戾氣和死氣,滋養靛僵孤陰本源,讓它真正褪去沉珂,有了魚躍成龍的可能。
之所以說是可能,是因為宗長青這次的金光分量還是少了些,並
沒有把遊屍催化完全成飛翅銀屍——從外表上看,銀屍最顯著的特征飛翅它就沒有長出來。
但這已經讓三屍散人看到進階成功的希望所在。像洞玄金光這種不會傷到它本體,又正好可以催使屍身進化的法術恐怕整個閻靈界都絕無僅有!
宗長青乃是太虛宮掌教嫡傳徒孫,又得辛寧道人器重,三屍散人不敢也沒辦法逼迫宗長青無條件以洞璿金光助己褪腐化銀。
而以它的身份和身家也沒有好處能打動宗長青。
無奈之下,按照銀屍本能和三屍散人的記憶性格,銀人決定抱緊宗長青不算粗壯的大腿一路追隨,出功出力,直至成功進化成飛翅銀屍。
說得直白些,三屍散人顯然是準備以自由為代價換取宗長青的助力,頗有幾分仆寵身份的意味,隻是隱晦了許多。
這對宗長青來說更是意外之喜,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一頭銀屍靈仆宗長青不是很在乎,但它大修士級的戰力,對現在的宗長青而言是最大的助力,此後慶京之行就不必事事由他親自出手,露了怯。
當然,宗長青也很有分寸,他隻把這件事當成一次交易,並沒有完全收服三屍散人的意思。
雙方試探底線之後,便有了船上一人一屍和諧共處的場景。
之前三屍散人說有宗長青身有不諧其實也並非虛言。《九幽三屍化魂大法》以人身入屍道,修成之後肉靈交融,人屍合一,從性質上說和奪舍並沒什麽區別。
而宗長青當初奪舍福伯的屍身之後,三個怨念隻了結了一個,縱然在天琅海眼中重塑靈根道軀,但那股怨念卻依舊縈繞肉身之中,仿佛存在於平行空間之中並未完全消散。
哪怕這點怨念已經無法影響宗長青的修行,可在三屍散人這個堪稱另類的同類眼中洞若星火。
而他之所以決心賣身於宗長青一段時間,除了宗長青的身份和潛力,兩人相近的身世也是重要原因。
三屍散人乃是萬年積修,實力不說,作為當年大慶第一散修又曾是超宗弟子,世麵廣博,三教九流皆有接觸,大慶地誌傳說多有印象,縱然數千年不曾出世,狀態也不是很好,但一路上憶古說今,還是帶給宗長青不少經驗和見識。
這日行至柳州府地界,三屍散人站在窗前指著東邊有些唏噓說道:“此去三百裏外,有處叢林,名曰逽緣寺,我渡劫之前它是一座三流佛宗,主持叫皎然,有佛子修為,與我相善,也不知後來晉升大師了沒有。”
三屍散人畢竟大派出身,行事作風多少帶些規矩和底線,因此哪怕在大慶闖出赫赫威名,也很少殺戮造孽,反而結交過不少同道。
“李兄若是想見一見故人,我們順路拜訪一番,也未嚐不可。”
宗長青笑道,說著船頭微轉,向東而去。
“佛修艱難晦澀,德行並重,就算他晉升大法師,若是沒能再進一步,現在估計已經變成舍利被後輩供起來了。”三屍散人俗家姓名李益,雖然嘴上這麽說,可並沒有拒絕宗長青轉向。
佛門和道門殊途同路,飛升之前也有八重境界,分別是小沙尼,沙彌,上座另稱長老,佛子,大師又稱大法師,聖僧,大德,涅槃。
當年那位皎然主持的佛子修為就相當於修士的道基境界,壽數的上限在一千五百歲左右,就算進階大師,也不過四千歲左右,三屍散人這一覺可謂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三百裏轉瞬即至,行走號很快飛到一座人煙還算繁華的邑城上空。
三屍散人看向下方,鼻翼抽了抽,麵帶不確信地開口道:“這裏應該就是當年逽緣寺所在,怎麽變成一座凡城了?莫非搬走了?”
“不如下去看看?”宗長青建議道。
三屍散人回頭朝宗長青點了點頭,縱身俯衝而下。
宗長青把行走號降至城外一座無人山頭之上,對船上諸修道:“此行下山曆練弟子由真傳師兄帶隊,自行其事。其餘弟子可在此等候,我去城內一趟,不日便回。”
眾修麵麵相覷,紛紛尋找自己的領隊師兄。
“宗兄,可帶我兄妹同路?”燕無忌領著妹妹朝宗長青問道,隻是臉上略帶不自然。
宗長青看了眼麵色如常的燕無雙,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我們一起入城,再作分別。”騭遠道人提議道。
眾修興致昂然,宗長青也不反對,帶著胡桃兒乘風而去。
這座新城叫做逽城,名字刻在城門之上,似乎暗示和當年的逽緣寺頗有淵源。
宗長青一夥人的前後低調入城,並沒有引起普通人的關注。
這座城崇佛盛行,城內百步一殿,隔街一寺,僧侶甚眾。行人麵容肅穆溫和,與人為善,深受佛家影響。
宗長青循著三屍散人留下的痕跡,一路來到城中央。
和他城不同,此地不是城府所在,而是一片連綿浩大的禪叢。
到了這裏,人煙反而不及入城口所見那麽密集,而且大多是和尚和尼姑。
寺內某處荒蕪之地,一個人影突兀的出現。
三屍散人看著前麵這座已經倒塌半截,隻剩兩層斷壁殘垣的寶塔,眸中神光莫名。
他很確定,這裏確實是當年逽緣寺的舊址,因為這座寶塔便是他們的鎮刹建築之一。
當年皎然法師可是親口對他說,這方古塔內除了供奉寺內曆代先輩,還鎮壓著不少怨魂和魔念,勾連護寺大陣,即使當年的三屍散人硬闖,也頗費手腳。
也不知什麽變故,逽緣寺連著鎮刹之塔都沒保住。
三
屍散人正有些感慨之時,忽見殘塔後走出一位器宇軒昂的年輕書生。
他斜了眼三屍散人,搖了搖頭,從踱步向另一邊走去,似是要離開。
“兄台請留步。”三屍散人沉著嗓子開口道。
“何事?”書生駐足回望,一點不懼這銀人怪物。
“在下李益,兄台可知這逽緣寺出了什麽變故?”三屍散人問道。
“你和逽緣寺有舊?”書生不答反問道。
“第七任住持皎然是我舊友。”三屍散人回道。
倒不是三屍散人好說話,而是他感應出這書生乃是儒門高士,身負萬民寄念功德,不是生死大敵,他並不想招惹,否則一個不好,天降罪誅,作為僵屍最為吃虧。
“逽緣寺傳到第九代的時候傳承斷絕了。”書生淡淡道。
“是何緣故?”三屍散人追問。
但是這次書生久久不肯回答。
因為他的目光望向三屍散人身後。
宗長青帶著胡桃兒緩步走了進來。
(本章完)